秋天裏，葉子在人煙之上淺淺輕蕩，一飄一轉，一蕩一揚，像是要宣泄自己的無奈與孤
    獨，流轉在寂寞之風中，一同起舞。
    他們已經行了很久。
    還在山麓，但是出了上京，過了很多地方。似乎已經走的很遠，似乎那裏的繁華也已經和自己
    無關。他們正要往下一個鎮子，今天日落前，他們要趕過去。
    遠遠地，下一個鎮子裏，喧鬧的集市滿滿的都是熱鬧與繁華。
    此刻，一個年過五十的人正坐在秋天的晨光裏，守著一個冒著熱氣香氣騰騰的包子鋪。明
    亮的陽光照耀著它，使他染上著風霜的眼睛眯了起來。他花白的頭發在陽光下顯得灰蒙蒙，就
    像前麵的道路。這是一條寬闊的道路，從遠方伸過來，經過了他的身旁，又伸向了遠方。
    他看到了一個男孩站在了前麵，黑亮的眼睛正注視著它。他看著對麵這個男孩，這個穿著
    很髒衣服的男孩，臉上蒙著黑嘿的泥土，隻有一雙深深的眸子閃著黑亮的光芒。
    他去看男孩的手，指甲又黑又長。指甲伸向一隻白胖的包子，像是要碰了上去，髒黑的小
    手和白呼呼的包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然後他的手就揮了揮，像是驅趕蒼蠅一樣，他粗聲道：“走開。”
    男孩縮回了自己黑乎乎的手，身體搖晃一下後，走開了。男孩慢慢地向前走去，他的兩隻
    手臂閑蕩著，他的頭顱在瘦小的身體上麵顯得很大。
    這時有幾個人向這裏走來，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去看那個走去的男孩，那幾個人走到他的對麵，隔著包子揚了揚手對他道：“來五個包子……”
    他站了起來，為他們包起包子，又從他們手中接過錢。然後他從新坐了下來，又將手擱在桌子上。他已經在這裏幹了很久了，久的讓他覺得這裏熟悉的道路又陌生起來，接著他又看到剛在的男孩。
    男孩回來了，卻沒有站在他的對麵，而是站在一旁，他黑亮的眼睛注視著他白胖的包子。
    他也看著男孩，男孩看了一會兒包子後，抬起頭來終於看他了，男孩對他道：“我餓了。”
    他看著男孩沒有說話，男孩繼續：“我餓了。”
    他聽到了清脆的聲音，他看著這個很髒的男孩，皺了皺眉道：“走開。”
    男孩的身體似乎抖動了一下，他響亮的又道：“走開。”
    他的聲音很大，男孩嚇了一跳，他的身體遲疑不決地搖晃了幾下，然後兩條腿挪動了。
    他不再去看他，他的眼睛去注視前麵的道路，集市人流不息，似乎又有人向這裏走來。這
    時，他轉過臉來，他看到剛才的那個男孩正在飛快的跑去。
    他看著男孩，心想他為什麼跑？
    他看著男孩甩動的手，男孩甩動的手中正抓著什麼，正抓著一個圓圓的東西，白晃晃的在
    髒黑的手裏，他看清楚了，男孩手裏抓著一個包子，正是他的包子。於是他立刻站了起來，生
    氣的向著男孩跑去的方向追趕。
    邊跑，他邊喊叫了起來：“抓小偷！抓住前麵的小偷……”
    男孩在前麵逃跑，前麵有很多人。
    他聽到後麵的喊叫，他回頭望去，看到追來的男人。
    他又拚命向前跑，跑的氣喘籲籲，兩腿發軟，他覺得自己快要跑不動了，他回頭再次望
    去，看到揮舞著手喊叫的男人，他知道他就要追上來了，於是他站住了腳，轉過身來仰起臉呼哧呼哧的喘氣。他邊喘邊看著追來的男人，當男人追到他麵前時，他將包子舉到嘴裏，使勁咬了一口。
    追上來的男人揮手打去，打掉了男孩手裏的包子，還打在男孩的臉上，男孩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男孩抱住自己的頭，嘴裏使勁地咀嚼起來。男人聽到了咀嚼的聲音，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
    衣領被緊緊捏著，男孩沒法咀嚼了，他瞪圓了眼睛，兩腮鼓鼓的。
    男人一隻手抓住他的衣領，另一隻手卡住他的脖子。
    男人向他吼：“吐出來！
    不許吃！吐出來！”
    很多人圍了上來，男人氣紅著臉，對他們道：“他還想吃下去，他偷了我的包子，咬了我
    的包子，他還想吃下去！”
    然後男人揮手給了男孩一巴掌，向他喊道：“你給我吐出來！”
    男孩緊閉起鼓起的嘴，男人又去卡他的脖子：“吐出來！”
    男孩很疼，嘴張了開來，男人看到了他嘴裏已經咬碎的包子，就更使上了勁，於是男孩的
    眼睛更瞪的圓了。
    有一個人對男人道：“你看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會把它卡死的。”
    “活該。”男人憤怒了，“卡死他也活該。”
    男人氣憤的抖了抖手，然後男人還是鬆開卡住男孩的手，改成憤慨指著蒼天說道：“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小偷……吐出來！”
    男孩看著凶神惡煞的男人，很害怕，開始將嘴裏的包子吐出來了，一點一點地吐了出來，
    男孩的嘴閉上後，男人又用手把他的嘴掰開，蹲下身子往裏麵看了看道：“還有，還沒有吐幹淨。”
    於是男孩繼續又往外吐，吐出來的全是吐沫，男孩不停地吐著，吐到最後隻剩下幹巴巴的聲音，連吐沫都沒了。
    這時候男人才道：“別吐啦。”
    他不是同情，男孩不明白，他以為終於停止了。
    他還是很單純，什麼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