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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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輕輕地在空中接吻,然後彼此又纏綿著分離。那輕盈的六花優雅地飄舞著,閃耀著最純美的剔透色澤,溫柔地拂向大地。墜落,覆蓋。慢慢地連綿成一片白色。
在這片白色中更為醒目的是一個孩子柔軟的齊頸的銀發,宛如日光下淡淡泛著光華的初雪。他穿著淡藍色的精致袍子,嫩黃色的條格織成一個奇詭的圖案,尚帶稚氣的臉已有動人心魄的絕美輪廓。他靜靜地站在一個不起眼的偏殿的一角,就像融進這片安靜而聖潔的純白一般,幾乎連吐息聲都沒了。
在這裏能夠看到的隻有白色。像父親身上那件總是帶著耀眼光輝的長袍,像母親輕輕旋舞起來時宛如天鵝般的影像。美得令他隻能屏著呼吸,黑曜石般的眼睛大睜著,連纖長如羽的睫毛也不敢輕顫一下。
凜冽的風帶著砭骨的冷,孩子不禁微微將纖細的脖子往衣襟裏縮了縮,嬌嫩的皮膚已掩上一層蒼白。他望著眼前宛如名畫中的景象,眸中閃動著一絲奇異的光芒。他緊抿著已有些烏紫的薄唇,赤裸的腳踝一點一點被冰冷覆蓋。
——看,那是雪。
突然得,想起了母親輕輕在耳畔低喃的話語,柔軟得就像是這些不斷吻著他的純白的精靈。
他的心裏突然湧進一種莫可名狀的情感。在這個突然停止了一切喧嘩的世界裏,他隻是靜靜地凝視著那些雪花在天空柔和的色澤下展露出透明的微笑。
白色。隻有白色。無論望到多遠的邊際,無論看到多廣的青空,隻有這溫柔的純粹的殘酷的色彩,塗抹著所有。空氣裏都帶著濕潤的悲傷和刺骨的空虛。或許之前那些刺耳的尖叫聲不是真實的,或許之前那些扭曲的痛苦的麵容也不是真實的,或許這個世界一開始就隻是這樣一片寂靜而純美••••••
他之前看到的一切都隻是幻影,都是假的!那些醜陋的嘲笑著他父母的臉,那些惡毒的瞪視著大家的眼神都是假的!
慢慢地,他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他哆嗦著緩緩抬起雙手抱著自己的頭,整個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份濃厚的恐懼之中。他就像是被禁錮住一般,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簡單的幸福宛如精美的冰雕破碎的稀裏嘩啦,什麼都不留。
他像現在這樣屏著呼吸,緊緊地抱著自己的頭部,不住的不住的顫抖。那時的雪染上了殷紅,美得驚心動魄。他畢生再不能忘。
驀地,就像那些妖冶的紅色花朵在身邊次第綻放,那混雜在冰雪氣味中的腥鹹和甘甜令他禁不住幹嘔起來。
母親美麗的白皙的臉上沾染上點點血跡,她蒼白的唇抿成一條淒美的線,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洛基,你要活下去。
——洛基,你要逃,然後活下去。你要到外麵的世界去,我們已經無法再陪伴在你身旁。你要原諒我們,總有一天重新回到這裏。洛基,你要記住,你一定要活下去,再重新回到這裏。
他一個人待在死寂的黑暗裏,睜著黑曜石般的眼睛,緊緊地抱著自己的頭。他不會忘記,母親和父親倒在血泊裏,宛如一朵被折斷的薔薇,殘破而淒美。白色的視界裏突然亮起了幾點殷紅,然後紅色越來越多,直至鋪天蓋地。他要窒息了,在這些腥臭的色彩中腐爛,窒息。他小小的身子不住地哆嗦著,眸中烙下了那一晚奇詭的景象。
從記憶的缺口裏掙脫出來,他覺得母親最後的話語就像詛咒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在耳畔回蕩,那些癱倒在地上的被折斷的人們收縮的瞳孔卻在死亡的陰影下折射著詭異的光。他甚至錯覺那些光都投射在他身上,從四麵八方都傳來了啼哭與呻吟,他們都在說你要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他一定要活下去!
雪繼續輕柔地飄下,一片一片,輕吻著他的每寸肌膚。所有的情感和記憶混雜起來,他似乎又看到那些紅色的細流蜿蜒開去,浸染了這個世界的所有純白。他被湮沒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湮沒了。
他痛苦的皺緊了眉,一下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