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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路放和何仲亭在前麵開路,路愷怎麼都不肯與小舅舅一起,於是搭坐琅寰宇的車緊跟其後。
    馬路上車來車往,兩輛汽車一前一後同時停在幼兒園門口,下課鈴剛好響起,小朋友們蜂擁而出。
    何仲亭下了車,一眼就看到何方背著書包沮喪的走出來,趕緊招呼他。
    何方看到爸爸來了特高興地跑過來,臉上笑容燦爛,“爸爸,方方還以為你又遲到了呢。”
    路放跟過來蹲下身去,何仲亭和何方還沒反應過來,路放已經幫何方係好了鞋帶,接著開始幫何仲亭係上,“真是一家子,”路放站起來單手抱起何方,另一隻牽著何仲亭的手腕往車方向走,“父子倆鞋帶掉了都不知道,萬一絆倒了痛的可是自己。”
    琅寰宇叼根煙從車上下來打量他們,“真看不出來,你才幾歲孩子就這麼大了,他要不叫你一聲爸爸,我還以為這是你家罰款生出來的。”
    忽然何方叫了一聲“壞人!”,跟著就把腦袋埋進路放脖子裏小聲重複。
    路放左顧右看也沒看到什麼可以人物,他撫拍著何方的後背問:“方方,哪裏有壞人?”
    何方摟住路放的腦袋,趴在他耳邊咬耳朵:“爸爸說,嘴裏咬那個長長的會冒煙的東西的人都是壞人,方方看到就要離的遠遠的,要不那人就會讓方方哭。”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到所有人的耳朵裏,路放不明所以的看何仲亭一眼,何仲亭臉色迅速通紅,他趕緊解釋:“這孩子隨我,眼睛對煙過敏,稍微幾分鍾眼睛就控製不住的痛,然後就開始噼裏啪啦地流眼淚。”
    路放立刻捂住方方的眼睛,扭頭口氣嚴厲的對琅寰宇說:“把煙掐了,二手煙危害兒童健康,要抽回車裏抽。”
    不知什麼時候也下車的路愷突然不滿地插嘴:“小舅舅,我可是你親外甥啊!敢情宇哥開車抽煙,我吸的就不是二手煙了?”
    路放笑問:“你幾歲?”
    “二十二,小舅舅你不關心我的健康就罷了,連我幾歲也不知道,太讓人心寒了吧。”路愷說罷還假意抹了下眼角,妄想剝奪些同情心。
    “我不認為一個已經年滿二十二歲,早已不受未成年人保護法保護的成年男子有資格自稱是兒童,更何況……”路放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該男子在無任何收入的情況下欠債不還,必要的懲罰於債主我來說是種心靈上的安慰。”
    “那男子可是你親外甥!”路愷再次強調,企圖路放能放過他一回。
    “親兄弟明算賬,更何況你是我外甥。”
    “得!我皮厚我保護層功能強大,我不怕!二手煙我吸,誰不給我吸我跟誰急!”
    “你真犯賤!”琅寰宇拿出手機翻看電話簿問路放,“今晚吃什麼?我提前把位子給定了。”
    路放抬起何方的小腦袋,捏捏他的小鼻子,“方方想吃什麼?”
    “必勝客!”何方想也不想的回答,掰著小手指一件一件的數落,“星期一爸爸接方方遲到,答應方方以後再也不會了,今天表現很好;星期二方方早睡早起,爸爸答應要去吃必勝客還沒去呢;星期三方方背會了乘法口訣表,爸爸說禮拜天就去遊樂園玩也沒去;星期四……”
    “你答應的事還真多。”琅寰宇按下通話鍵對何仲亭說,拿著手機走去一邊靠在車上訂餐位。
    路愷麵帶疑惑的問:“我怎麼不知道你們在宿舍說過這些。”
    何仲亭抱過路放身上的何方,打開車門背對著他壞心眼地消遣他:“你忙著在夢中種億元大鈔呢,哪有閑暇聽?”
    路愷咬牙切齒地翻了翻白眼,一聲不吭地鑽進了琅寰宇的車裏。路放看何仲亭抱著何方在副駕駛室裏坐好,自己坐進駕駛室發動了車子。
    路放的車後視鏡上掛著一個招財貓,車身一晃動貓腳下的鈴鐺便發出叮叮當當的清脆響聲,好聽極了。何方跪在何仲亭腿上,瞪大眼睛一下一下地扯著貓腳。
    紅燈亮起,阻礙了汽車的前進。路放抽空取下招財貓一晃,何方便咧著嘴巴抬手搶過來,好奇地放在耳邊不停地搖晃。
    “老實點兒,”何仲亭拍了拍何方的屁股。
    “哪來的億元大鈔?”
    “這是有典故的。”
    紅燈閃了三下變成綠色,路放啟動汽車後順手打開音箱,悠揚的鋼琴曲猶如被遠方的風刮來,模糊而又朦朧。
    “說來聽聽。”路放的聲音淡淡的,混在鋼琴聲中有些蠱惑人心。
    何仲亭拿起招財貓試圖發現這貓有什麼稀奇之處,竟能如此吸引方方,可是看了半天沒看出個結果,隻好把貓還給方方,對路放解釋大鈔的典故。
    “有次路愷的卡又刷爆了問我借錢,我說沒有,他就問方方借。”何仲亭一看路放咧開嘴正準備大笑一番,趕緊插話,“哎我說你別笑呀!還聽不聽了?”
    “聽,聽,你說。”
    “他就那麼隨便一問,誰知方方還真有,我當時也好奇方方怎麼會有錢的,結果方方把口袋裏折得整整齊齊的錢遞給路愷時,路愷的臉都青了。你猜怎麼著?”
    “嗯?”
    “方方遞給他一張冥鈔!”
    “啊?”路放驚愕的扭頭看何仲亭,“方方怎麼會有那個東西。”
    “專心開車!”何仲亭提醒他,“我們家的規矩,每年上墳後小輩都要裝一張。那天巧了,早上剛帶方方去過陵園,特意挑了張零最多,下午他就問方方要,哈哈~笑死我了。”
    何方寶貝地捂住小口袋,“那是太爺爺給方方的壓歲錢!方方都舍不得用,另一個路叔叔壞,還想把它扔掉!”
    聽了何方如此可愛的一句話,路放會心地笑了。
    到了必勝客,路愷點了兩個披薩、四對雞翅、四杯雪碧,停車的路放和琅寰宇剛回來,路過沙拉區剛好看到何仲亭帶著何方一邊對照手機上的圖片一邊一層一層的壘沙拉,父子倆玩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何仲亭每一層平鋪整齊之後方方立刻用沙拉醬充當漿糊固定。路放拿著一對父子沒轍,好笑地搖搖頭也就沒打擾他們,結果等一切菜都上齊並且都快吃完時,何仲亭這才捧著十幾二十層的沙拉回來,何方看到路放一溜煙跑過來,抱住路放的大腿興衝衝地說:“舅姥爺爸爸厲害不?”
    “噗!”琅寰宇一口雪碧噴在地上,不可思議於路放的新稱呼,他重複一遍,“舅姥爺?”
    “咳咳……”路放突感頭痛。
    何仲亭小心翼翼地把沙拉放在桌上,抱起何方放在旁邊的椅子上,緊跟著塞給他一把小勺子。
    一切搞定之後何仲亭很認真地說:“我叫你小舅舅,方方要叫你路叔叔那會亂了輩分。中國文化博大精深,官序貴賤各得其宜也,尊卑長幼之序也,這是老祖宗留下的東西誰敢不從?”
    何仲亭的一番言辭頗有大家風範,真可謂語驚四座。驚得路愷啃著雞翅的嘴角留出幾滴哈喇子,一副老年癡呆症狀;驚得琅寰宇還在捶胸頓足大庭廣眾之下如此之舉豈不毀了自己的紳士形象;驚得路放搜集了腦內所有的言辭竟發現他無話反駁。
    最終一頓飯就這麼吃完了,琅寰宇獨自開車風流快活,路放載著三位小朋友回學校。確定三人上樓之後方向盤一打,拐到教職工宿舍區。
    第二天起床何仲亭靠坐在床上發呆,嚴肅又不在宿舍,為了公務員他星期六也不忘上自習,而要考研的自己現在連考什麼專業都沒定下,雖說自己是考試型學生,但一月份考研現在都九月中旬了再不準備難道真裸考上陣?
    迅速穿好衣服洗漱完畢,確定方方還有一段時間才能醒來,何仲亭揣上手機去了教師辦公室。
    篤篤篤……
    “請進。”
    何仲亭整理好衣著頭發,推門走了進去,“孫教授我……”
    “啊,何仲亭啊,”孫教授丟下手裏厚厚的書籍熱情地招呼何仲亭,“快進來坐下坐下,我正好有事兒找你。”
    何仲亭茫茫然地坐下,問孫教授:“嗯?什麼事兒?”
    孫教授從抽屜裏抽出一張表格遞給何仲亭,何仲亭站起來接過表格又坐回去。
    “把這個給填了。”
    “研究生保送申請書?”何仲亭讀完表頭,立刻指著自己不確定地問,“保送?我?”
    孫教授送抽屜裏拿出一支黑色水筆丟給他,“現在填好,明天交兩張一寸照片過來。”
    何仲亭猶豫,“可是……”
    “可是什麼?”
    “我還沒想好報什麼係。”其實何仲亭想問為什麼要保送,可話說出嘴卻變了樣。
    “這不明顯的麼,我給你申請書以後自然就我帶你。”
    “啊?”何仲亭語調裏隱約有種不如意,諾諾地說,“可是我不想讀財管了。”
    “誰說讓你讀財管了?”
    “那是什麼?”
    “經濟學,我大二教你的,這才一年多不至於連我教什麼都不記得了吧。”
    屁話!化成灰我都記得你,我不就是上課從來不聽,氣得你放話說是要讓我掛紅燈,結果我突擊幾天考了九十幾氣得你平時分才我給及格線!何仲亭狐疑,我和孫教授怎麼都算是有過節,沒道理白送個研究生給我吧……何仲亭偷瞄了一眼坐在桌前慈眉善目的老頭,怎麼都和當初的經濟學教授聯係不起來。
    孫教授笑容滿麵地誘導他:“你現在畢業後是管理學士學位,研究生畢業後就是經濟學學士學位,出去就是精英!證券交易所、銀行、企事業單位還不隨便你挑?”
    嘩啦啦啦……一連串數字在何仲亭的銀行賬戶上不斷飆升,低頭一看,手裏的申請書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支票。
    稀裏糊塗地填好,稀裏糊塗地走出辦公室,門關上的刹那何仲亭的腦子裏才回過神來。考研就這麼搞定了?何仲亭回頭看了下緊閉的門——似乎就是這麼簡單。
    回去的路上何仲亭盤算教育問題解決,剩下的就是民生問題了。才買的電動車斷斷然不能跟家裏報銷,隻能從自己的生活費裏扣除;銀行裏的存款隻剩兩百,錢包裏還剩一百,應該夠這個月湊合的吧……沒想到啊,我也有為錢而愁的一天。
    何仲亭挫敗地回到宿舍,一進門正看見路愷含著牙刷吐泡泡:“哥們兒,借我八百。”
    “我還不知道跟誰去借錢!”何仲亭躲得遠遠的,何方果然早就醒了,趴在床邊等何仲亭把他抱下去。
    何仲亭似笑非笑地給路愷出餿主意:“去問你小舅舅借啊~”
    “呸!”路愷氣憤地吐掉嘴裏的泡沫,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我借錢就是為了還他!那天你也看到了,要是被我媽知道我會死啦死啦的。”
    “要不你去辦張信用卡?可以預支兩千呢。”
    路愷摸摸下巴看著鏡中的自己,“我看行!”
    手機突然響起,路愷瞅了一眼來電顯示,不情不願地接起電話,語氣有些畏畏縮縮,“舅,我有錢還你了……”
    電話那頭的路放正坐在爸媽家裏看電視,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他本意並不是想讓路愷還錢,可是他送上門來了哪有拒絕之理:“嗯,那就不用來打工半個月抵賬,等下過來吃飯的時候一起帶來。”
    “小舅舅,你那兒財務部缺人不?”
    “嗯?”
    “亭子最近缺錢,要不叫他去你那兒上班?”
    就知道你下麵有門道,我才故意沒把話說死,果然。路放的目光離開電視機,隨口編一個:“我這剛好缺個會計助理。”
    何仲亭大概聽出點什麼趕緊朝路愷搖頭,小聲地說:“我不去。”
    路愷捂上手機,“你不是也要借錢?大不了去我舅那上班提前預支生活費。”
    “不用。”何仲亭堅持。
    路愷疑惑地死盯他幾秒,盯得何仲亭差點堅持不住說了不願去的真實原因。
    “那算了。”路愷移開手對路放說,“亭子說錢還夠湊合,反正下個月有他爸給他生活費。”
    何仲亭如釋重負,路放對親外甥都那麼不留情,換做他一個無親無故的要是犯了點小錯那不被整死?路放雖然始終微笑,永遠一團和氣,可他的笑裏偶爾露出一點鋒利,足夠把人刺死,說好聽了那是含威不露,其實就是一笑麵虎,溫柔之間便把人嚼得骨頭渣都不剩。對於這種人,何仲亭的對策是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焉,正所謂防火防盜防路放。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何仲亭帶著何方去食堂吃了一頓中午飯,回來悲劇上演——他,錢包丟了。
    雖然不想承認,可翻箱倒櫃之後無果這個事實不由得他不承認——他是真的丟了錢包。
    何仲亭急急忙忙地趕在銀行下班前去掛失,才發現身份證放在錢包裏一並丟了,隻好拉著何方在學校的公告欄上張貼尋物啟事。
    何方抱著何仲亭的大腿體貼地問:“爸爸沒有錢了麼?方方不要玩具了,方方要給爸爸生錢。”
    “是省不是生,第三聲。”何仲亭揉著何方的頭發,蹲下來親了下臉頰抱住他,把大大的頭顱埋在何方小小窄窄的肩膀上,感動極了,“方方喜歡的爸爸一定給,現在沒有以後一定補上。”
    “嗯,”何方努力點頭,甜甜的嗓音在何仲亭耳邊嗲嗲地說,“等爸爸有錢了再帶方方去遊樂園。”
    孩子無心的一兩句童言童語最能安慰人心,何仲亭不由得收緊雙臂,緊緊地抱住了方方:家庭的破碎不是我能掌控的,但你要的我都會給,希望能彌補家庭的空缺,隻要你快樂爸爸就快樂,因為你是爸爸最最珍貴的財富。
    何仲亭帶著何方回家拿了戶口本,第二天大清早一個人揣上就去銀行,結果銀行工作人員告訴他昨天已經有人拿了他的身份證來掛失並取走了所有的錢。
    走出銀行,何仲亭抬頭看天,天很藍雲很白;低頭看地,人來車往川流不息。一切都沒有變,不會因為掉了錢包而世界末日,不會因為掉了錢包這一刻他就死去。
    他大四了,係裏很多同學已經出去實習,可他卻整天遊蕩浪費時間,這種閑散的態度怎麼能讓自己在社會上立足?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個方方,擔子比所有人都重,再這麼混下去,怎麼可能給方方一個快樂的童年?這是個強食弱肉的殘酷社會,他不應該如此的……一瞬間,何仲亭覺得自己豁然開朗,翻出手機給路愷打了電話。
    吵雜的麻將聲自手機那頭傳過來,何仲亭沒理會,開門見山地問道:“路愷你舅號碼多少?”
    “幹嘛?”
    “我想去他那兒工作。”
    路愷看了路放一眼,對電話裏的何仲亭說:“正好他在,那你自己跟他說吧。”
    何仲亭握著手機靜靜地等待,幾秒種後,手機裏傳來的雜音漸漸變小,路放柔和的嗓音透過電波傳到何仲亭的耳朵裏:“嗯?有事?”
    “嗯。”僅僅三個字就讓何仲亭突然緊張起來,不受控製地結巴起來,“我……我想去你那兒工作,可……可以麼?”
    路放嗬嗬笑著說:“當然可以,明天早上有時間過來具體談談麼?”
    “有!有!”何仲亭連聲答應的同時不停點頭,可惜電話那頭的路放看不見。
    說妥了時間地點,心情愉快地何仲亭掛了電話撐了個大大的懶腰。
    那頭的路放把何仲亭的手機號碼保存到自己手機裏,看著姓名欄笑了笑,輸入嚕嚕,點下確定鍵,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走進去繼續打麻將。隻有他的心裏知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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