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辛莊之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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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莊,五月初七,一輛馬車在天剛黑的時候駛入了辛莊,車裏坐著薛斂、尹若兮和白鶴。這天的黃曆上寫著“忌出行”,卻忘了寫上“忌殺人”。
辛莊是個小地方,城內的主要道路隻有一條,七拐八彎的向遠方蜿蜒,南來北往的人們,隻要路過辛莊,就一定會走這條路。今天的古道卻有些不太平,血腥味很重,殺氣更重,天色已晚,一般的行人都不敢走這條道路了。這輛馬車卻悄悄駛上了古道,與此同時,馬車反方向,古道另一頭的荒野裏,一位獵戶打扮的人正往這飛奔。此人看不透多大年紀,眼角都是皺紋,可眼睛清澈明亮,又黑又大,圓鼓鼓的煞是可愛,麵容硬朗,棱角分明,如刀削斧鑿一般,虎背熊腰,身材魁梧。竟是清河縣的獵戶高羈旅。
古道上,蕭平深吸了一口氣,全身真氣又集中在左手上,右手向外劃了半圈,左手握拳,奔向冷雪。“五毀拳”的第二招“肝毀拳”使了出來。
很多年後,薛斂問蕭平,那時是不是真心想殺冷雪,蕭平表麵上一如既往的沉默,薛斂不知道,蕭平是真想殺冷雪,因為,冷雪活著,薛斂永遠不會看別人一眼。
話說就在那時,那輛馬車露出了頭。
車未至,人已至。人未至,刀已至。
薛斂從馬車中飛出,騰空而起,發出一刀,由上到下,斬向蕭平。空氣發出被撕裂般的悲鳴,半空中留下一道道亮得刺眼的刀的殘影。一瞬間爆發的刀氣,令路邊的草木整齊的向一邊倒去。
蕭平全身籠罩在凜冽森寒的刀氣中,完全不能動,連回頭看薛斂一下都不能夠,
這就是天下第三嗎?
這就是斬妖刀,伏魔士,平生未逢敗績的薛斂嗎?
原來,當十三爺動了真怒的時候,他的刀氣,是這麼驚人的。
原來,自己的翅膀,毫無意義,因為那個人,已經強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蕭平在這一刻想起了很多事,十七年的相處,好多場景在眼前由清晰到模糊,迅速的閃過,最後變成在清河縣薛斂誤會他抓了小狗打了他一掌後,他對薛斂說的那句話。
“如果能死在你手裏……我也算,死而無憾……”
薛斂突然出現發出刀氣,蕭平武功不及薛斂,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躲閃已然不及。更何況,他的十三爺若有心殺他,他又豈會躲閃?薛斂盛怒下全力出手,這一下若是打實了,蕭平必死。
蕭平看著冷雪,似乎是想了很久,又似乎隻是一瞬間便做出了決定:反正自己是要死的,這個人還是給十三爺留著吧,就當臨死前做件好事,免得死後輪回入畜生道再也不能跟十三爺相見。
蕭平再運真氣,右手發出一招“脾毀拳”,剛好能抵消左手發出的“肝毀拳”。兩種反向的真氣在體內一撞,蕭平胸口一悶,眼前發黑,心知等刀氣入體,再無生還的可能。生死由你命由你,可是緣分,終究由天嗎?便在這一刻,不知為何心中反複的想清河縣時自己說的那幾句話。
“如果能死在你手裏……我也算,死而無憾……”
“哪天你想殺我了告訴我一聲,我好告訴你我父親是誰!我找到他了!”
其實姓不姓薛已經不重要了……
可是要說死而無憾……
十三爺,你還不知道我的心思呢……我還沒有告訴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這麼多年,十七年,我喜歡你,喜歡到心甘情願被你殺死,因為我總幻想著,如果你親手殺了我,以你重情的性格,是不是就會,一輩子記得我……我隻盼來生,再也不要做你的奴才,也不是兄弟。我隻盼來生……
蕭平抱了必死的決心,卻不料就在此時,異變突起。
薛斂的對麵,漆黑的古道上,一道劍光閃過,就像一道閃電,後發先至,在蕭平身前與刀氣相撞,毫不費力的壓碎刀氣,向半空中的薛斂襲去。薛斂人在半空,劍氣入體,鮮血狂噴,重重摔在地上,五髒六腑痛得都移了位,全身真氣散亂,功力剩不到平常的三層。這道劍光依舊向前,掠過馬車頂,馬車就沒了蓋,掠過路邊的大樹,樹木就從中斷為兩截,掠過李雙雙唱曲的長亭,亭中的柱子碎了一半,亭子轟然倒塌。
沒有人說話,樹木亭子倒塌的聲響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沒有人能描繪出這一劍的威力,二十多年前有一句歌謠說得好。
輕舟初見風雷鳴,一劍光寒天下驚。
《武陵春》裏說,輕舟不載江湖愁。輕舟不在了,江湖為何會愁呢?隻因這個輕舟,藝驚千古,天下無雙,輕輕晃了晃,江湖就跟著晃。
煙塵散去,狂風初歇,漆黑的夜幕下走出一人。
天下第一劍,仇輕舟。
他腰間隨隨便便掛了一把劍,天色雖晚,但還是能看出劍上鏽跡斑斑。肩頭背著一隻野雞,獵戶打扮,穿著粗布麻衣,看上去潦倒落魄,隻怕比當初在清河縣的薛斂還要窮上幾分。
薛斂認得此人,蕭平認得此人,如果冷雪沒有忘記在清河縣的事情的話,應該也認得,因為此人在清河縣還有另外一個名字:高羈旅。
薛斂在清河縣的時候,與高羈旅意氣相投,高羈旅教了他三招掇月劍法,那時薛斂就已猜到高羈旅就是仇輕舟。
仇輕舟退隱江湖二十餘年,在清河縣當了半輩子獵戶,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辛莊?原來仇輕舟年少時曾受過薛寧的大恩。冷雪要報滅門之仇,薛家大廈將傾,薛寧萬不得已下把仇輕舟請了出來。仇輕舟在辛莊已呆了一個多月,剛才看到薛寧的信號彈,便來到這與其相會,其實心中並不清楚薛寧叫他來這做什麼。剛一到此,見到薛斂的刀氣,若不出手隻怕蕭平性命不保,再者也生了較量之心,武功練到仇輕舟的境界的,往往無比寂寞,當初在清河縣,薛斂自知不是對手是死也不肯跟他比試武功的。於是這才一出現就一劍震驚全場。
馬車碎了,尹若兮扶著白鶴從車中躍出,一落地就立刻飛奔到唐翌身邊。但唐翌中毒已深,便是華佗在世,也沒有辦法的。
薛斂的母親白鶴也從車中下來,癡癡的望著薛寧,目光中的深情和哀傷令人心碎。薛寧向她招了招手。白鶴遲疑了一下,終究是沒有過去,站到了薛斂身邊。
仇輕舟本沒想到薛斂會傷得那麼重,此時看到薛斂吐血才恍然,他那一刀隻是看著凶,絕對沒有出全力,他就算盛怒之下也不會殺蕭平的。仇輕舟剛想過去看看薛斂怎麼樣了,就聽躺在地上的冷雪叫了一聲:“二叔!”
仇輕舟這才注意到冷雪,這一下臉上的神情像是見了鬼,飛快的跑了。一個起落,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比來的時候更快更突然。
冷雪大喊:“二叔!別走!”掙紮著站起,想要追去,“薛苧滅了冷家莊,你為什麼要幫他!你難道忘了你姓冷嗎?”
可仇輕舟早就跑的沒影了,根本沒有聽見。
“仇輕舟,你回來!冷家死了五十一個人啊……”
冷雪急火攻心,吐了口血。
薛斂走過去,拍拍冷雪的肩頭。冷雪麵目猙獰,怒視薛斂,狠狠的推開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薛斂沒站穩,摔倒了。
尹若兮忽然大叫了一聲:“唐翌!”
薛斂扭頭去看,隻見唐翌麵色發黑,七孔流血,已經毒發身亡。雙眼大睜,竟是死不瞑目。
尹若兮抱著唐翌淚落如雨:“叫你不要回來,你偏回來!你這個缺心眼的!一輩子泡在窯子裏多好!笨蛋!傻瓜!”尹若兮一邊罵一邊用拳捶唐翌的胸膛。
薛斂一閉眼,不忍再看下去。
唐翌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還嘴了。他死前中了毒,不能說話不能動,連眼睛都無法閉上。尹若兮幫他閉了眼睛,輕輕的抱著他。唐翌的身子越來越冷,尹若兮的心便也跟著冷。
尹若兮終於把唐翌放到地上,小心翼翼,如同在放一塊珍寶。從容不迫的站起身,姿態優雅的整理了一下衣衫。無論什麼時候,尹若兮都像被貶到凡間的仙人,總有那一份高貴優雅存在。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孤芳自賞,靜靜的開在喧囂浮華的塵世中,冷眼看著世人。
尹若兮對冷雪說道:“冷家莊滅門慘案,今日真相大白,是薛尹雲三世家聯手做的。你們死了五十一個,我們死了七十七個,剩下還活著的,也都在這。尹若兮當日殺了三人,傷了十六人,今日在此,把命還了你便是。”說完雙手向天,結了一個古怪的手印,胸膛劇烈的起伏,臉色迅速的發紅,額頭青筋暴起。
薛斂見狀,驚得心膽俱裂,提起所剩無幾的真氣,飛身過去,卻終是慢了一步。
“尹若兮恭賀冷莊主大仇得報!”說罷仰天長嘯,笑聲淒厲慘絕,震得人胸中氣血翻湧。逆運真氣,全身經脈逆轉,目中漸漸流出血來。竟是自斷心脈而亡。
按照武林中的規矩,自斷心脈,自廢武功的,便是在向天地立誓,從此以後,生生世世,永不再學武,永不入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