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若兮自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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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雪正色道:“可能你也察覺了,你刀上被人下了毒,雲揚是中毒而死,我們已查明,毒是尹若兮下的,你若是想知道細節,我可以原原本本的講給你聽。”
薛斂道:“是誰查出來的?可靠嗎?”
“是雨山,絕對可靠。”
薛斂嘲諷的笑了一下,心道,父子都可以如仇敵,兄弟又有什麼可靠了?卻也無話可駁。
冷雪道:“而且還有一件事,自冷家血案發生後,‘掇月劍譜’就丟了,前天收到線報,就在尹若兮手中。”
“誰的線報?”
冷雪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薛斂:“是薛家漏的消息,我們在薛家的探子傳回來的。”
薛斂道:“你不要多想,薛家是薛家,我是我。這件事,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已經水落石出了!”冷雪叫道,“尹家這些年,經營不善,虧了不少,豪門世家,又要充門麵,早就入不敷出。尹若兮再不理俗事,也要擔負起家族的重任,黑衣樓於是應運而生。冷家一倒,江湖格局一變,黑衣樓才能趁亂得利,雨山與長江水路聯盟打的那場糊塗賬就是個例子。冷家富可敵國又有掇月劍譜的誘惑,誰能不動心?一年了,薛斂你不是我,你不知道那種感覺,我幾乎天天做噩夢……我等不了!我已經等了一年了!”
“狗屁一年!”薛斂看起來跟冷雪一樣激動,“你這一年在清河縣,是小狗,不是冷雪!”
“你記住!”冷雪站起來,雙眼血紅,惡狠狠的道:“我永遠隻有一個名字!就是冷雪!”
薛斂泄了氣:“一個月,我還你個公道。”
“我從不相信公道。”
薛斂深情的看著冷雪,目光中滿是心疼。
“我隻相信你。如果薛兄真把我當朋友幫我報了仇。”冷雪真心實意的施了一禮,“我此生願為差遣,來生也必銜環以報。”
冷雪一抱拳,走了。
薛斂靠在椅子上,像打了一場仗一樣疲累,閉了眼,若有所思。
尹家莊園,是個出了名美麗的地方。芳草淒美,花木繁多,亭台樓閣掩映在萬紫千紅中,像個害羞的小姑娘“猶抱琵琶半遮麵”。此時春意正濃,百花爭奇鬥豔,吐香怒放,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香甜的味道,沁人心脾。正是“芳原綠野恣行時,春入遙山碧四圍”。
薛斂慢慢走進尹家後院,記憶如潮水般襲來,恍惚間就仿佛看到兩個孩童在花樹間打鬧。
跟若兮相識,竟然已經十九年了嗎?
薛斂走到假山處,臉上不自覺的就帶了笑容。小時候有一回跟若兮玩的瘋了,天黑了還不肯回家,薛苧派人來抓,若兮就把他藏到了假山上。薛家的人沒找到,可薛斂,也下不來了……
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打斷了薛斂的思緒。薛斂循著琴聲往前走,看似無路,在盡頭處卻有轉折,就像人生的道路一樣,不堅持到最後,永遠不知道前方還有沒有路。
前方有湖,清澈見底,波光粼粼,清風徐來,陽光灑在湖麵上,像碎了一地的金子,刺得薛斂眼睛生疼。湖中心有亭,簷牙高啄,雕梁畫柱,上覆琉璃瓦,被陽光一照,刺得薛斂再迷了回眼,心緒就無端的厭煩了起來。
亭中有人,坐於案前,十指弄巧,正在撫琴。此人一身白衣,並不是那天在冷家莊見的式樣繁複,是薛斂最喜歡的純淨,是尹若兮穿了二十多年的素淨淡雅。
亭中柱子上刻著一首詩,離得遠看不清內容,但薛斂自小在尹家玩慣了的,對這首詩自是倒背如流。
“自古多情空餘恨,此處難覓有情天。情到盡時轉無情,無情更比多情累。君為我譜無聲曲,此去聞曲如聞君。未到恨時難知愁,愁起心頭不知恨。聽風方覺秋雨至,已忘共飲西窗時。雲起天邊殘陽血,一聲傲笑一把淚。把酒歡歌何時有,人笑我癡我偏癡。莫道有酒終需醉,酒入愁腸愁更愁。”。
薛斂踩著柔軟的草地慢慢往湖邊走,想著那首詩,想著那個人,心也漸漸的柔軟了起來。苗靖白說的對,關鍵不在於有沒有證據,關鍵隻在於,薛斂能不能狠得下心。
尹若兮沒有停下撫琴,甚至都沒有抬頭:“蕭平怎麼沒跟著來?”
薛斂道:“出去辦事了。你的琴音怎麼亂了?”
“等你等的。”
薛斂嗤笑一聲:“虛偽。”
尹若兮反唇相譏:“比你真。”
薛斂這回真笑了:“什麼時候,咱倆能不鬥嘴?從小鬥到大,你也不煩。”
尹若兮道:“煩了,早煩了,無論什麼,我都爭不過你,所以後來想開了,有些東西終究勉強不得,給你吧,都給你。可偏偏我視若珍寶的東西,給你你卻不稀罕要。”
薛斂使了個“燕子三抄水”落到了亭外的空地上:“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尹若兮琴聲漸漸高亢淒厲,抬起頭來看向薛斂,目光中有一種很奇怪的情緒。薛斂以前總能見到尹若兮這種眼神,可是那時的薛斂年少輕狂,意氣風發,覺得全天下人都是善良美好的,又怎麼會注意?直到此刻,才看明白,這種情緒,竟是藏得極深的,恨意。
尹若兮恨恨的看了半晌,終是什麼也沒說,目光漸轉為平靜,低頭撫琴。陽光在他身上跳躍,舞蹈,襯著悠揚的琴音,使他美麗得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這麼些年,若兮你,可有中意的女子?”薛斂的打算是,至少也要等尹若兮留了後。
尹若兮眼裏帶了一種頑皮的笑意,拍拍手:“來人,上茶。”
一個侍女拖著茶盤,從湖邊到島中的橋上緩步而來,步履生花,嫋嫋婷婷,身段窈窕,似風中秀荷,水中青蓮,那一低頭的清麗嫵媚,讓人見之忘俗。
竟是清河縣的鳳荷。
尹若兮的笑意已擴大到臉上:“我對你可算不薄哦,我為了你,把自己的女人都弄到清河縣賣豆腐了。”
薛斂心中恍然,怪不得尹若兮知道自己重出江湖,怪不得尹若兮會想到利用自己殺雲揚,怪不得鳳荷的豆腐明明賣的不怎麼樣卻有餘錢借他。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尹若兮揮了揮手,鳳荷向二人行了一禮,躬身退下。
尹若兮道:“鳳荷是我的侍妾,給我生了個兒子,今年已經十三歲了。”
薛斂更加震驚:“那你豈不是十五歲就……你瞞的我們好苦!”
“雲大哥知道這件事,他是我兒子的幹爹。”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娶了鳳荷?”
琴聲戛然而止。尹若兮抬頭望著天空中變幻不定的雲彩,不知在想什麼。
“我喜歡過一個人。”尹若兮重又操琴,琴音卻是無比的悲涼寂寥,深沉厚重的情意隨琴音流瀉而出,偏生又帶著幾分滄桑和絕望,讓人聽了後心裏的悲哀止不住的翻湧。“可是她不喜歡我,她心裏有別人。我努力過,可是感情之事,又豈是一人努力就可以的?後來她死了,我便想,我雖然不能隨她而去,但此生,總是不會娶妻的。”
薛斂從未聽尹若兮提起此事,剛想說什麼,卻聽一人飛速奔來,身法極快,轉瞬間就到了小亭之中,此人正是蕭平。
蕭平對薛斂使了個眼色,有些沉重的點了點頭。
喧嘩聲起,從蕭平來的方向追出無數尹家的家丁護院,尹若兮身邊隱藏的暗衛也全數出動,把蕭平和薛斂圍了起來。一個家丁奔到尹若兮身邊,用手一指蕭平:“三爺,剛才這人去你房裏偷東西。”
尹若兮疲倦的揮揮手,讓眾人退下,這才說道:“十三,別說是我房裏的東西,就是尹家的藏珍閣,你想要什麼,我還能不給嗎?何必讓天下第一殺手去做小偷,平白辱沒了他。”
薛斂道:“這件東西,你卻真不會給。”
蕭平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掏出一個盒子,遞給薛斂。薛斂打開盒蓋,裏麵的東西用布包裹,一層層打開,最後現出了一本書冊——掇月劍譜。略翻了翻,裏麵記載的經竟真是“掇月劍法”,仇輕舟曾教過薛斂三招,因而薛斂識得。薛斂把盒子蓋上,盒麵刷了亮漆,陽光灑下來,這次,刺得薛斂的心都有些生疼。
“你有何話說?”薛斂道。
“無話可說,天衣無縫,非常完美,最重要的是,他算定了就算是黑鍋,我也心甘情願去背。”
薛斂一瞬間的驚喜:“這麼說,有人嫁禍於你?掇月劍譜是別人放在你房裏,你根本不知情!雲揚的毒不是你下的,黑衣樓樓主不是你。”薛斂越說越高興,“冷家血案當然也不是你做的!你還是原來那個不理世俗雜務隻愛喝酒撫琴的惜花公子!”
尹若兮停止了撫琴:“掇月劍譜的事我不知情,你刀上的毒不是我下的,黑衣樓樓主也確實另有其人,但是……”尹若兮看著薛斂,麵色平靜如水,“冷家的事,是我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