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梓芯又做了那個夢。
     夢裏是傾盆大雨，陰暗潮濕的小巷子雨水衝刷著殷紅的血一直流到她的腳下，意識清醒前最後的畫麵定格在哥哥倒地的麵孔上。
     身體像是被一條蛇緊緊禁錮著不能動彈，連呼吸都開始衰竭，當最後一絲揚起快要被抽空的時候，她驀地一僵。
     “啪”地一聲，床頭觸摸燈被打開，手碰到桌角的疼痛將她拉回到現實當中，夢境裏的慘狀頃刻間散盡。
     翻身坐起來，定了定心神，拿起床頭的皮筋隨後攏著頭發紮成一個馬尾，額頭上的汗珠滑下，伸手擄起睡衣的袖子，發覺身上粘膩膩的。
     餘光掃過對麵牆上的掛鍾，剛剛零點。
     起身走進浴室衝完澡，坐在梳妝鏡前心跳卻依然沒有平穩下來。
     太多年沒有做過這個夢，可自從冷傲離問及進孤兒院之前的事後，今天已經是第四了。平日裏學習繁忙，再加上繁瑣的事物，夜裏躺在床上一覺天亮，也隻有周末的時候，才會做這樣的夢。
     這樣的變化讓她近段時間，周末已經有點害怕回到莫宅。
     起身走到床邊，俯身從床下拉出一個落灰的盒子，擦拭幹淨這才打開。盒子裏隻有一個帶鎖的筆記本，上麵的圖案已經變得模糊，輕輕吹了口氣，拿過盒子裏的鑰匙打開筆記本，第一頁記錄的便是夢境。
     那是初入莫家的時候，不知為何，進了這個家越來越少的做那個夢。感覺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恐慌浮上心頭。夢雖然讓人窒息，卻是她兒時不多的回憶之一，如果連這個夢都漸漸地在她生活中消失，那她與過去就永遠斷了聯係。所以，當時她開始記錄夢境，就是怕有一天，會忘了它。
     再往後翻，便是她在莫家生活的一點一滴，包括她情竇初開的那段日子，所有的心酸、甜蜜和矛盾。
     泛黃的筆記本，打開的不隻是回憶，還是一段包含了謊言的欺騙，這個謊言像雪球，越滾越大，已經難於收尾。
     莫梓芯驀地合上筆記本，把那些輕而易舉將她帶會過去的筆跡關回盒子裏。
     寂靜的夜裏，心分外脆弱，一點點的觸動都會讓平時的偽裝瞬間瓦解。
     她在長裙外又裹了一個披肩，拉開門走了出去。
     穿著毛絨兔鞋的雙腳在走廊盡頭的一個門前停住，舉手輕輕敲了門，門內沒有動靜，她停了幾秒鍾，轉動把手自己走了進去。
     屋內沒有開燈，月光從落地窗照進來卻分外明亮。她沒有去開燈，拈起長長的睡裙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在床頭蹲下來，跪在厚厚的地毯上。
     床上的人已經睡熟，安靜地睡顏沒有了白日裏的鋒芒畢露，那雙總能讓人不寒而栗的眸子此刻靜悄悄地閉著，長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月光灑在他的臉上，從高挺的鼻梁處分開一條明暗清晰的線條。
     她伸出指尖，沿著那條明暗交界線從他的額頭一直畫到唇上。
     “還是睡覺的時候好……”不會像白天那樣總給她難堪，“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像以前那樣好好說話呢……”
     “還是喜歡以前的你。”
     “所以說，現在不喜歡了麼？”
     她嚇了一跳，身子翻身性地後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睜著大大的眼睛驚訝得望著他，“你、你沒睡著？”
     莫梓言這才緩緩睜開眼睛，一直手臂枕在頭下，發絲微亂，下巴上還有青青的胡渣，和平日的精英模樣完全不同，他懶洋洋地望著她，“如果有人在你臉上摸來摸去，你能睡著麼？”
     “我、我哪有……”謊話撒得底氣不足，被抓個正著，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辯解，眼睛轉來轉去，就是不敢看他。
     莫梓言枕著手臂朝床邊挪了幾分，腦袋剛好搭在床沿，眯起眸子瞧著她，放在被子外的手臂伸出去直接捏住她的臉，“這麼燙。”
     莫梓芯瞪大眼睛，甚至有點懷疑莫梓言到底是不是醒著。
     她撐起身就要離開，胳膊卻被拽住朝前一拉，那隻修|長的手臂緊接著就纏上了她的腰，在她的驚呼中整個人都被拖到了被窩裏。
     “你幹什麼！”她像個胡鬧的孩子手腳並用。
     他卻隻是靜靜地從身後環住她，將她緊緊裹在懷裏，“睡覺。”
     她驀地停住，身後的他果然動也不動。
     他的下巴放在她的頸窩，輕微的吐納攜著灼熱的氣息撲打在她的肌膚上，唇瓣似乎又若無的劃過她的耳廓，最後停留在她的肩上，再也沒有動。
     他睡著了？
     她在他懷裏僵硬地像木乃伊，動都不敢動，隔了許久才敢把被他裹在臂膀裏的胳膊取出來，然後小手從外麵覆上他的手背，握住。
     “那個……”她睡不著，極力想找話題，又怕兩人再次說起影響氣氛的話，想了半天，終於找了一個保險點的話題，“與真哥跟楊洋在一起了，你知道麼？”
     低低的聲音從耳後傳來，“嗯。”
     “他真的喜歡楊洋麼？”她不想楊洋再次受到傷害，“你能不能跟他說，如果對楊洋不是真的，就不要再去招惹楊洋了。”
     身後的人沉默了幾秒鍾，印在她肩膀上的唇動了動，“那是他們的感情，我無權過問。”他連自己的感情都處理得這麼窩囊，有什麼權利去過問別人的感情。思及此，像是碰觸到了內心身處的傷疤，手臂又收緊了幾分。
     “可他是你的朋友！”
     他環在她身前的一隻手沿著她的手背一直蔓延而上，指尖隔著單薄的睡衣在她胳膊輕輕摩挲，“為什麼來？”
     他突然轉移話題，她有點跟不上節奏，“嗯？”
     “為什麼過來？”
     他的氣息從肩膀上一直蔓延到耳垂，灼熱的呼吸灑進她的耳窩，他低啞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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