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梓芯短短的人生似乎總是在慢半拍之中度過。
     哥哥出生比她早，學習比她好，她三歲的時候才剛剛學會走路，哥哥三歲的時候卻已經是家裏上上下下都會拿出去誇獎的乖孩子。小小的她還不知道嫉妒是什麼，所以她不會嫉妒，因為那是她的哥哥，所以她也不會嫉妒。
     因為她學叫‘爸媽’，學爬，學走路，學說話都比普通孩子來得晚一些，被認為是家裏的恥辱。這樣背景的家庭怎麼會出現這樣一個‘智障兒’。
     所以她被遺棄了，家裏所有人都開始對她不聞不問，除過什麼都比她好的哥哥。
     僅有的記憶裏，似乎哥哥才是爸爸，才是媽媽，雖然他學業很忙，可還是會抽出時間來陪她。
     初春的夜，雷雨交加，狂風咆哮，黑夜卻似白晝，忽明忽暗。
     那天應該是個重要的日子，哥哥出門的時候叮囑她，一定要在家裏乖乖等他回來，她咬著手指頭乖乖點頭，給哥哥一個大大的微笑。
     家裏很黑，下人們都在一樓，可是她被關在二樓自己的小房子出不去。外麵電閃雷鳴，她動作不甚熟練的裹著小被子搖搖晃晃地躲到桌子下麵。
     那天，哥哥卻比預料的時間回來得早很多很多，隻是衣服破了，平時整齊幹淨的頭發也亂了，臉上還有血一直一直往下流，閃電照在他的臉上，她嚇得‘哇’地哭了出來。
     “小乖不哭，哥哥帶小乖出去好不好？”她死死地摟著哥哥的脖子，耳邊的風不斷呼嘯而過，外麵風雨交加，她的臉和頭被哥哥的衣服蓋住。
     很快她聽到吵雜的聲音，似乎有很多人在後麵追她們，她咬著嘴巴乖乖地不敢出一聲，怕出聲會給哥哥添麻煩。
     哥哥抱著她跑到一個小巷子，將她塞進大大的一個木箱裏。
     “乖，不要出來。恩？哥哥一會兒回來找你。”
     乖，哥哥一會兒來找你，千萬不要出聲。
     槍聲、廝殺聲、雷鳴聲。
     那麼多的聲音獨獨聽不到哥哥的聲音，她急了，開始往外爬，“哥哥……”
     ‘砰’地一聲。
     一個人倒在她的木箱前麵，滿身傷痕，血汩汩地流了出來，雨水將那人身上的血衝刷下來，彙成一條條的小河流到她的眼前。
     電閃雷鳴間，隻能看到一個小小的娃娃坐在地上，眼睛空洞洞的，像是什麼都沒有。
     “哥哥……”
     “哥哥……”
     “哥哥！”
     莫梓芯驀地從夢裏醒來，順手摸了摸臉，滿手的冷汗。
     窗外，閃電一道道的劈下來，花園裏的綠色在閃電裏忽明忽黯，雨水像是瀑布一般打在落地窗上，嘩嘩地往下流。
     莫梓芯裹著睡衣走到窗前，渾身一震發冷。
     指尖撫上玻璃窗，一條條的雨水彙成小河流下。
     今夜的天氣，和那夜很像、很像。
     門把轉動的聲音傳來，莫梓芯回頭，莫梓言穿著睡袍出現在門口，正所有若思的望著她。
     “還沒睡？”
     “做噩夢了。”這個噩夢在孤兒院的時候夜夜糾纏著她，直到住進莫家才慢慢好轉。
     他知道她做噩夢，這也是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你也沒睡？”
     “在看一些文件。”
     莫梓芯這才看到他手裏端著一杯咖啡，熱氣嫋嫋，她站在窗邊似乎都聞到了淳厚的香味。
     又是沉默。
     這份沉默太持久，久到莫梓芯有點不安，她抬起清澈的大眼睛，望向門口的莫梓言。
     莫梓言端著咖啡走過去，將咖啡放在窗台上，瓷杯碰撞窗台的輕微一聲像是碰在她心上，心突地一跳，緊接著溫熱而幹燥的觸感撫上額頭，她輕微一顫，抬眸瞅著他。
     “又做噩夢？你已經很多年沒有做過了。”
     嗯，是的。隻有初入莫家的那一兩年，才會做這個噩夢，後來慢慢就好轉了。
     他用手指擦拭過她額頭的冷汗，抬起她的下巴，“遇到什麼事了？”
     雷聲轟隆隆地碾過，明亮的光線閃在莫梓言棱角分明的臉上，有關心也有疑惑。
     不知怎的，想起晚飯時冷傲離的眼神，以及奇怪的問話，莫梓芯的心突然就慌了。
     “沒遇到什麼，大概是天氣的緣故。”
     以前，她做噩夢，他會匆匆忙忙的跑過來哄著她繼續睡覺。
     現在，他沒有了那樣的溫柔，她也沒有了那樣的軟弱。
     這樣其實，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