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出江湖 第4章 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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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郊外的山麓生機盎然。山上沒有嶙峋的怪石,哪裏都是平平坦坦的,矮草叢生,卻不見光禿的痕跡。連所謂的‘路’都沒有,這片山林還真是純淨。沿著山梁走著,遠處山頭對應的觀火台隱約排列成一條蜿蜒的線。天氣很好,天空點綴著幾許飄渺的雲彩。
下了山梁,我們順著小溪一路走著。四周是五顏六色的野花,零零星星的,很閑散的感覺。何肅海問我為什麼不帶相機拍下來。我說,我隻喜歡把景色記在腦子裏。
很奇怪,帶著何肅海出門,我第一次有了緊張感。怕他會對目的地不甚滿意,怕他會不適應自己這種探索性的遊曆。而另一個更加在意的問題是,我們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而走出這個山麓需要大約八個小時,之後還有三十多公裏的路才能坐到車。而現在的我們正在山麓當中,卻已經是下午五點。我不得不琢磨著找出一條近路來。
我手裏拿著地圖比劃著路,身後的何肅海隻是一路默默的跟著。我發現他不是一個善於交談的人,很可惜,自己也不是。在談話時,自己總是處於被動一方。我一邊看地圖,一邊想著適當的話題。而這時的一心二用卻造成了一個直接的後果——迷路。
我在出發前跟當地人反複確認過,山裏是有人居住的,嘴巴勤快點的話絕對不會迷路。而此時我才發現,我們似乎已經走的偏了。前後不見人煙。
我無奈地看著何肅海,他也似乎明白了我們現在的處境。我們找了一塊草地坐下,又仔細的研究了一遍地圖,結論就是:我們今晚要露宿。
很糗,我第一次帶人遊曆就出現這種狀況,這對於一個自稱已經流浪兩年的人來說,是個打擊。何肅海倒是沒想象中的跳腳,他很平靜的問我,“你經常在外露宿嗎?”
我點頭說是。
然後他又問,“那你現在緊張什麼?”
我緊張什麼?我瞪著他,“廢話,這不是你也得跟著倒黴嗎?”
何肅海嗬嗬一笑,“陳大哥,你以為我沒有露宿的經曆嗎?而且——”他四下看看,“條件比這裏差很多哦。”
他的釋然讓我心裏的石頭落地。
我從大背包裏取出帳篷,三兩下支好。然後吃著他早上買好的小籠包,雖然涼了,味道還是依舊。夜幕降臨,我們升了一堆篝火。火光的影子跳躍在我們的臉上,一陣長久的沉默。
“陳大哥,你會離開西和嗎?”何肅海忽然開口。
“別一口一個陳大哥的,叫我梓航就可以了。”我笑了笑,卻沒有直接回答那個問題。會離開嗎?我為什麼一直在走?那是因為沒有找到自己能夠停留的地方。“也許吧。”我答了一句。誰知道何肅海對這個問題格外上心,緊接著又問,“那什麼情況下會走,什麼情況下不走呢?”
“我在找能讓我留下來的理由。找到了,就不走了;找不到,我會繼續找。”
何肅海拿起棍子挑弄了一下即將熄滅的火堆。“為什麼要一個人流浪?”
這個問題沒有人問過我。而我似乎長久沒有再接受過心理治療,這句話便像一個拔了木塞的酒瓶,裏麵的酒就有了源源不斷湧出的欲望。
“因為我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他結婚的那天,我就背著背包離開了。我知道不能再愛他,所以逃跑。跑了兩年,卻還是總被那種溫柔的態度傷害。我不知道還要逃到什麼時候。也或者,我可以這樣逃一輩子。”
何肅海看著我,眼裏閃爍著,而我卻讀不出那雙眼睛裏的訊號。
“梓航,”他輕輕叫著我的名字,在遍布星光的夜空中,回蕩得十分曖昧,“希望你能早日找到讓你停留的人。”
一句簡單的祝福,卻讓我的心緊繃起來,我總覺得,何肅海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一抹哀傷。
鑽進帳篷裏,我把兩層拉鏈都拉的穩穩的。郊外的夜裏,氣溫很低。但是進而又犯愁了,睡袋隻有一個。兩個大男人是決計擠不進去的,直接睡在帳篷裏一定會被土地的潮氣折磨。
“你過來這邊。”我拍拍睡袋,讓何肅海湊到身邊。“我們背靠背,側躺在睡袋上。”
“還是你睡進去吧,隻穿了背心,晚上會受不了的。”何肅海使勁搖頭。
“你不是也穿了一件T恤嗎?我們背靠著背,還是有熱度的。”我經常露宿,知道分寸,而此時自己的辦法正是最佳選擇。
何肅海知道拗不過,乖乖的躺了下來。我貼著他的脊背躺下去,後背頓時傳來陣陣暖意。
“晚安。”我說了句。
何肅海愣了愣,隨即也說了“晚安”。
淩晨,我終於被凍醒。身下和後背的熱度跟我赤著的臂膀完全是兩種概念。下意識的蜷了蜷身子,我縮在了一起。忽然,我覺得一雙溫暖的手把自己攬在懷裏,靠在那個熾熱的胸膛,任憑他的手臂將自己包裹,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天剛蒙蒙亮,我睜開眼睛。可是眼前,卻是何肅海放大的臉。驚詫的坐起身,才發現此前兩個人是彼此相擁著入睡的。麵對這戲劇化的一幕,我不知該作何解釋。何肅海睜眼看著我,讓我有種被審判的感覺。對於何肅海,我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
“小海,你歧視同性戀嗎?”我先試探性的問。
何肅海搖頭,“不會。”
“那,我告訴你,我是同性戀。如果晚上出於習慣性的動作而不小心侵犯到你,我為此抱歉。”我不敢看他的表情,怕會遇到鄙夷的眼神。
果然,良久的沉默。我小心翼翼的瞄了何肅海一眼。笑?他在笑?
我抬起頭,確確實實的看見何肅海正無聲的笑著。
“我也是。”何肅海緩緩抬起手,做出要跟我握手的動作。
我愣了。
相信我,人海茫茫中,在特定的圈外遇到一個跟自己一樣的同性戀的機遇真的很小。我笑了笑,握上何肅海的手。修長的手指擒住自己,將自己的手完全包在掌心。何肅海順勢將我拉到在他懷裏,“既然這樣,就多睡會兒吧。不會再冷了。”
我的頭貼在他的心口上,沉穩的心跳聲成為我的催眠曲。兩手放在兩人的身體之間,被裹挾的密不透風。何肅海的手掌放在我的後背,輕輕撫了幾下。這一係列微妙的小動作讓我有些恍惚。就這樣,我在絕對溫暖的環境下再次入眠。
第二天我們兩個人繼續著旅行。不知是不是因為發現了同類,何肅海的話漸漸多了起來。他給我講了很多小時候的故事,的確是個頑劣的孩子呢。
“梓航,你說你愛上不能愛的人,那個人是……”何肅海不經意的問我,語氣裏卻充滿試探。
“小海,你為什麼總是執著於我不能愛的那個人呢?”這是我心裏的問題,如果自己猜的沒錯,他喜歡上了我。
然而,他卻沒有我想象的灑脫,隻是對我笑了一下,“我想了解你。”
我停下腳步,“小海,誰都有不願提起的過去。那個人,我已經決定把他徹底放在回憶裏。我們何必再糾纏一個沒有意義的人呢?”
“你看!”他好像沒有聽見,指著我的身後驚叫。
我無奈的回頭,卻發現山坡上紅燦燦的一片,是野草莓!
何肅海扔下背包,迅速衝到山坡上開始摘草莓。我看著他,心裏真是百般滋味,我真的摸不透他。
不一會兒,何肅海捧著滿滿一把野草莓跑到我麵前。
“梓航,我喜歡你。”
正要從他手裏拿起一顆草莓品嚐的我手猛然一抖。這恐怕是生平遇到的最意外的告白。沒有美酒,沒有花束,沒有格調浪漫的酒店,隻是一捧野草莓。
我再次打量著何肅海,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被那雙眼睛灼傷的。
緊接著,何肅海把手裏的草莓往前遞了遞。
“你願意為我留下嗎?”
我的眼眶濕潤了,心裏充滿了飽脹感,好像一直在等這句話一樣。於是,在西和市郊外的山麓間,我將自己的一生許了出去,“好。”
何肅海揚起笑容,爽朗的笑容。他用嘴巴輕咬起一顆野草莓,送到我的嘴邊,我也湊過去,輕輕咬下另一半,嘴唇和牙齒碰撞在一起,津液交融,還透著野草莓的酸甜。
之後何肅海,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能夠歡暢著在草地上滾來滾去,順便帶上我。還能對著一隻與羊群失散的小羊羔不停的交流,他說,“來幫忙啊梓航,把它帶回去我們吃羊羔肉怎麼樣?”
“你可真壞!”我笑起來,原來拚命誘拐小羊羔就是想吃羊羔肉,“要我說,把它帶回去,養肥了吃手抓羊肉的好!”
“好!聽你的!”何肅海一聽,二話不說,抱起小羊羔就走。
“哎哎哎!!!”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有人叫嚷起來。
我們回頭,這不,放羊的老漢追上來了!
何肅海見了老漢,立刻換下了誘拐犯的嘴臉,笑盈盈的說,“大爺,這羊羔兒是您的吧?”
老漢趕緊點頭,“是我的!是我的!”
“哦——”何肅海故意拖長了音,“我們正想著給您送回去呢,這正好,您可要看好啊,不然跑丟了,吃進別人的肚子,您就虧啦!”
噗!
我再也忍不住,抱著肚子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