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麼？！”
    我被席絹嚇到了，一個激靈地竄到一邊。
    剛才她，好像親了我一下。
    我發誓我沒有害羞，隻是本能地躲開了她。我不敢看她，假裝忙著收拾自己的書的樣子，我能感覺到氣氛有多尷尬。
    有那麼一會兒兩人都沒說話，我覺得她也被我嚇到了。
    “嗯……柳忱，你生氣了？……”
    席絹的聲音聽起來很可憐，我覺得有點內疚，於是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瞄了她一眼，不得了，她竟然哭了。
    “你……你別哭啊！你怎麼了？！”
    她是被我惹哭的，我應該上前去安慰安慰她，可我卻站著不敢靠前，遠遠地盯著席絹。
    她沒理我，無聲無息地掉了幾個眼淚，就漸漸平靜了下來，我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沒有人看見。
    “柳忱，你不喜歡我，對麼。”
    席絹的聲音不像哭過的樣子，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是無意識地擺在桌上的書頁。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被你嚇到了……我……”
    腦袋裏一片空白，我拚命地搜索著聽起來委婉不傷人的詞語。
    席絹抬起頭，沒看向我，她慢悠悠地說：“你這個人，猜不透是太聰明，還是太傻。”
    “席絹，我……”
    她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像凍住的麵具一樣，一瞬間又恢複了常態，她轉過身來，對我笑笑，說：“沒事兒。”
    “對不起……我以為……我真的……”
    我努力的想說些什麼，可是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所謂的男女朋友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誰對誰好，都不是沒有目的的，誰和誰走到一起，都不是偶然的。我想我真的是個感情辨識能力很低的人。
    “柳忱，你還真是純情……哈哈哈……”
    “喂，別鬧！我說你到底想不想聽我說呀？！”我開始後悔把這件事告訴付天清了，他根本就是在嘲笑我。
    “不笑了不笑了……不過我覺得席絹也夠倒黴的，怎麼就看上你這麼個呆頭鵝，什麼也不懂……哈哈……”
    我生氣了，我對自己說，他要是再敢笑我，我就真的生氣了。
    我使勁板著臉想讓自己顯得怒氣衝衝，斜眼睛看著笑得不能自抑的付天清。他好不容易順過氣來，使勁兒拉著我往學校門外走，嘴裏念叨著：“快走快走，不然一會兒被席絹看見又要拉你去聯絡感情了。”
    “付！天！清！”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於是把付天清拉到一邊兒小聲囑咐他：“付天清，你不許笑了。一會兒進了門，你可千萬不能提這件事，不能讓小航知道，否則我慘了，你也好不了！”
    他裝出一臉鄭重的樣子，最後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嚇得趕緊捂住他的嘴：“你瘋啦，小航在家呢……”
    兩人正扯著，家門“咣”的一聲開了，不用轉頭我就知道是小航。
    “你們倆有毛病啊，在家門口站著不進來。”
    我背對著小航，用眼神警告付天清不準再提這件事，然後轉過身去，小航不出我所料地狠狠瞪著我倆，鼻子裏哼了一聲，一轉身“咣”的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我忐忐忑忑地掏出自己的鑰匙開了門，付天清大概終於清醒了過來，沒再給我搗亂。
    爸和付阿姨都沒在家，小航一個人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我們走進來也沒理，用腳一下下踢著身前的茶幾。
    我推著付天清盡量無聲無息地回到自己的臥室，這家夥扔下書包，趁我不注意又溜到客廳裏，挨著小航坐下。我探出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生怕他胡言亂語。
    “小航，你喝可樂麼？”
    他知道小航喜歡喝可樂。
    “這是我家，你以為你是誰？！”
    小航用對我說話的語氣回答他。
    “小航，怎麼了，火氣這麼大？”
    天清真是好脾氣，都沒生氣。
    “一邊兒去，沒你什麼事。”
    小航是不耐煩了，不想理人。
    我站在自己的屋裏，覺得麵子上有些難堪。這個家裏，我好像是隱形人一樣。
    我想了想，還是走出屋去，咳了一聲，聲音很小。天清轉過來看了我一眼，用口型告訴我“放心”，又轉了過去，小航繼續看電視，好像沒聽見一樣。
    席絹和我的關係，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好。比普通同學要親密許多，但兩人獨處的時候又不自覺的相互疏遠。
    她也不像平常那麼經常來找我了，隻是偶爾一起吃午飯，或者在我值日後來找我一起回家。那天的事我們兩人的沒有再提起過，她不好意思，我更不好意思。
    對她我一直有點愧疚，畢竟是我讓她難堪了，我是男生，應該有男生的擔當。天清也是這麼說的，他極力地幫我發掘我身上的不曾察覺的“男子漢氣概”，並且很用心地想再度“撮合”我和席絹。我不明白他這麼做有什麼目的，什麼意義，他自己卻解釋說是為我好。
    我無意中發現席絹和付天清開始走得很近，兩人有時一起聊天，一副投機的樣子。不知道他是在努力不懈地撮合我，還是自己對席絹心懷不軌。我問他，他卻一臉高深莫測地樣子對我說：“天機不可泄露。”
    不管怎樣，我知道我和席絹隻能是朋友而已。
    幸好小航一直不知道這件事，我謝天謝地。
    於是，我每天繼續上學，放學，做作業，考試，升年級，小航還是不喜歡我，說話帶著嚴重的火藥味，席絹對我不冷不熱，天清時常高深莫測，時常跟我到家裏蹭飯順便招惹小航。生活很平淡，很無聊，很乏味。但是我已經習慣了。
    今年我已經初三了，小航初一。
    他僅僅差了五分而沒有考上一中，這一直是他的一個耿耿於懷的心病，誰也不許提。
    當初他報考一中的時候我驚訝極了。小航的成績按說撐死算是中等，並且我離開小學之後，更加沒有人管著他了，成績更是一落千丈，而他竟然會想報考一中，我覺得很意外。
    小航冷笑著對我說：“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不相信我能考上一中。”
    我無言以對。如果說是瞧不起他，我沒有，但如果說完全沒有，我也確實覺得他自不量力。
    於是那幾個月，他就像和我爭這口氣似的，拚了命的學習，連話都不怎麼跟我講，更不再跟他的那些哥們兒出去瞎鬧了。我看在眼裏，喜在心上。
    我一直都記得當年那個倔強的小孩一臉不屑地對我說：“柳忱，恭喜你唄，考上一中，成了我的光榮榜樣。”我也記得自己半真半假地對他說：“我相信你也能考上的，到時候我們就又可以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了。”
    後來，小航距離錄取線差了五分，落榜了。
    爸爸知道後什麼都沒說，該怎麼過怎麼過，好像從來沒有期望過小航能上一中似的，付阿姨也沒表現出來什麼，但是又一次我偶然聽見她小聲地像爸請求，問能不能出一筆錢讓小航上一中，爸隻說了一句：“不是那塊料就不是那塊料。”
    這件事我一直埋在心裏，始終覺得虧欠了小航很多。
    他心氣兒高，直升了的三中之後就更加頹廢了。
    三中是所非重點中學，全市的好學生都考上了一中，剩下的小魚小蝦就都分散到了各個普通中學。據我所知，三中的校風是有名的亂，以小航的火爆性子，不知道要在三中再惹出什麼麻煩。
    我擔心他，但是也不敢深問。現在我雖然已經不想小時候那麼的怕他了，但那是一種習慣，習慣在小航麵前收聲斂氣，習慣於不和他發生衝突，習慣於聽從他的蠻橫和專權，我想，隻要小航覺得怎麼樣好，就隨他去吧。
    偏偏付天清不知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總是要招惹他。
    可是，天清總是能有法子挑起小航的性子跟他吵跟他鬧，卻又不失了分寸，兩人從來不會真正鬧到動氣。一個火折子一個大炮偏偏總是能聚在一起，說著沒有意義的話相互不很認真的拌嘴，這時候我才覺得，小航又回來了，即使我知道自己已經完全被兩人忽略了，心裏還是很高興，覺得，暖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