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柳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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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上一中的那年,席絹成了我的“女朋友”。並且她也順利的進入了人人羨慕的市一中。
是的,用現在的話來說,我早戀了。
但我並不早熟。
我自認為我和席絹並不熟悉,除了從前因為小航的事總是由她叫我去辦公室之外,我們隻說過那麼幾句話。
某一天的中午,席絹到我的教室來找我,欲言又止地送給我一本扉頁上寫著我們兩人名字的筆記本,我莫名其妙地把它接了過來,於是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那時的我認為“女朋友”的定義相當的單純,不過是上學放學時一起回家,有事沒事一起看場電影,互相抄抄作業,合夥吃午飯什麼的。
我認為這沒什麼,即使老師知道了我也不覺得虧心,可小航知道後氣得大發雷霆,威脅我要告訴爸爸。
我知道他為什麼生氣。這麼多年他欺負我已經成習慣了,就像是一個出氣筒,突然間有個人對我好,他覺得自己的玩具被搶走了,小孩子心性而已。
不過這麼形容他其實也很片麵。小航是個什麼都懂卻什麼都放在心裏不說出來的孩子,是個不仔細琢磨就猜不透心思的人。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小航更像是我哥哥。
自從那次他從一群初中生手中救了我之後,這種想法更加強烈了。
比如說,我沒有很多跟著我的“小弟”,我沒有鐵哥們兒,我沒有能把一個同齡的男孩揍出去幾尺遠的拳頭,我除了學習之外什麼都不會,我還曾經在爸媽麵前說過自己弟弟的不是。
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說,我都像是一個柔弱到心智不健全而需要保護的兒童。
當我意識到自己的種種缺點,或者說不如小航的地方的時候,我狠狠地沮喪了一天,可是又想起那天小航緊緊拉著我的雙手和躲在水缸裏時將我護在身後的緊張,我又覺得釋然了。
後來當我長大了一些之後,我想,也許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並不懂什麼叫釋然,他隻是服從了一個比他強大的力量,出於一種對強勢的崇拜和折服。
並且,我想我那時應該很寂寞,很孤獨,很需要一個能和我和平相處的人,哪怕隻是好好地聽我說幾句話。
一中是我們市的重點中學,三中是我可以直升的中學。
我必須考上一中,而我也做到了,因為我是柳忱,是好學生,自然而然的,沒有人懷疑,我自己也不懷疑。
付阿姨做了一大桌子菜做為慶祝,爸爸隻是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沒有覺得很開心或者一下子鬆了口氣什麼的,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還是哪句話,因為我是柳忱。
不過我不得不承認,我心裏有一點點的失望。隻是覺得,家裏所有的人看重一中勝於看重我,這讓我很沮喪。
晚飯後,付航把我叫到樓下的空地上。
我頓時有種不好的直覺,每次他叫我出去都是要用拳頭解決問題的,在家裏我們兩個都會挨揍。
他把雙手插在口袋裏,一條腿一抖一抖的,看上去一副小痞子樣。
“柳忱,恭喜你唄,考上一中,成了我的光榮榜樣。”
我還沒有傻到聽不出他的諷刺和不服,可我也不想反駁,這沒什麼可炫耀的,況且我也不想惹惱他。
“小航,別這麼說,我相信你也能考上的,到時候我們就又可以一起上學,一起回家……”
我看著他不耐煩地在原地蹭來蹭去,小心翼翼地挑選著我所知道的最最委婉的詞。
“得了吧你!書呆子一個!你以為所有人都是書呆子啊……”
不意外,一點都不意外,小航他最愛叫我書呆子。
他看著我,應該說是盯著我,我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過了一小會兒,他才慢慢悠悠地開口道:“書呆子,上了一中就沒我罩你了,你說你像根大竹竿似的可怎麼辦呀!
“架也不會打,膽子還這麼小,除了念書什麼都不懂。
“跟你說,挨打的時候可千萬比說是我哥啊,我嫌丟人……
“誰要是欺負你了,你也別硬抗,回來跟我說,哭鼻子我可笑話你。”
……
我靜靜地站著,聽著,眼前的男孩的話語中分明帶著那麼點不屑和厭惡,可我卻覺得並不那麼刺耳,甚至覺得這輕微的刺痛很真實,很暢快,因為有一個人,他真正關心的不是你上了一中,不是你的成績,而是你這個人。
我使勁地看著小航,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長高了,隻比我矮一點點,他的臉孔也不那麼圓了,稍稍帶著少年的棱角,他的眼睛好像會說話一樣,因為我聽到了一些他沒有說出的意思。
我猜我可能是笑了,小航他用腳輕輕地踢了我的鞋一下,不疼。
“喂,你聽沒聽我說話啊?!”
於是我幹脆大大地咧開嘴,本想摸摸他的頭,卻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航,謝謝你,我都記住了。”
除了小航和席絹之外,我人生中出現了另一個很重要的朋友,他叫付天清。
付天清比我大一年級,是學校裏的活躍分子,人高高瘦瘦的,看上去很健談很開朗。開學典禮時我在禮堂的後台認識了他,那時他是學校的學生幹部,我是新生發言代表。
還有十分鍾到我上台的時候,我緊張得不知道東南西北,直想上廁所。身邊正好有個人走過,我一把扯過他:“同學,請問廁所在哪兒?”
這個被我扯住的人就是付天清。
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人格魅力。
他對我說:“柳忱,別緊張,下麵坐著的人都不如你,你是全校第一名,相信我。”
我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或者知音什麼的似的,盯著他問:“真的麼?你真的覺得我很棒麼?”
他看著我的眼睛,是眼睛,很堅定地說:“沒錯,你很棒,很厲害。你看,連我都知道你叫柳忱啊!”
我鬆了一口氣,好像全身剛剛從癱瘓中恢複了一樣,這才發現他的衣服都被我抓皺了。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也笑了笑,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又對我努了努嘴:“對了,廁所在那邊,快去快回。”
小航和付天清都姓付,我很高興,不知道為什麼,好像覺得這就是緣分似的。
我經常叫天清去我家裏玩兒,我喜歡和他在一起,甚至超過了席絹,我感覺我和他之間有種說不出的交集,好像是認識了很久才會有的默契。
爸爸和付阿姨也都很喜歡天清,沒有家長不喜歡聰明懂事有禮貌的好學生。
我介紹小航和天清互相認識的時候,小航出乎我意料的沒有使用什麼過激言辭或者不屑的神情,雖然態度冷冷的。他上上下下地、用很挑剔的目光打量了天清幾遍,後來總算是默許了我這個朋友。
天清很有風度和涵養地忽略了這一點,小航也隻不過是點到為止地給了他一個下馬威,我很滿意。
事後,我向他解釋我和小航複雜的兄弟關係,給他講我們倆曾經驚心動魄的鬥智鬥勇。他饒有興致地聽著,最後評價道:“小航很有趣,我能感覺得到他的心思比你比我都複雜得多。”
我一下子高興極了,使勁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大聲叫道:“天清,咱倆太有默契了!我也是這麼想的!”
他看著遠方天空的某個點微微地笑著,一副思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