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頭痛欲裂的感覺中睜開眼睛，外麵已經放了晴。狂風暴雨衝刷了幾天幾夜的蒼穹，終於又重新透出了碧青的顏色。
    前天晚上的那場戰鬥，十來個影衛除了兩個護著自己撤走的，其他全部沒有回來。是死是活，無從得知。隻記得後來的時候，自己一
    行人冒著暴雨被樊七帶到了現在棲身的這個宅院，看樣子應該是天機教的地方。
    “少爺。”見雲倬醒來，青霜在一邊輕聲喚道。
    雲倬沒答話，趿了鞋下地到窗前推開了窗子，目光投到外麵。院子裏陽光煦暖，圍牆、院門和幾株植物都被鍍上了一層光輝，看起來
    一片祥和，前兩天的那場大雨似乎隻是下在夢裏，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他向外瞧了半天，才回頭問道，
    “查出來了麼？前天晚上的那夥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青霜聞言從懷裏掏出了一小截竹管遞給雲倬，答道，“昨天已經跟宮裏聯係上了，這是今早傳來的密報。上麵說，雖然是派了人去客
    棧，但是打鬥的痕跡已經都被清理過了，所以沒什麼發現。不過從那些人的衣著服飾和所使兵器上來看，好像是驄靈山的。”
    驄靈山，雲倬微一沉吟。
    這地方恐怕在西涼境內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三年之內，山上出來的殺手接連殺了十幾個武林高手和朝廷命官，一時間被傳得沸沸揚
    揚。多少想要報仇的人尋路去了驄靈山，但是都死在了山腳到山腰的一段山路上，竟沒一個人能夠到達山頂，這讓它聽起來也就更加
    傳奇了。到了後來，甚至有傳言說驄靈山裏其實遍布寶藏，那是前朝留下來的大筆財富，若是誰得了去，稱雄稱霸便不在話下。
    而那一段山路，便從此被江湖中人叫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修羅道”。
    不過，驄靈山雖然高手如雲，但做的都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買賣，從不會無故出手，而且出手之前必有通知，所以武林倒也和平，
    像如今這樣的行動，倒是處處透著蹊蹺。
    熟練的拔開了竹管上的小塞子，雲倬從裏麵抽出張紙條來。
    紙條巴掌大小，上麵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雲倬粗略一掃，果然和青霜所說相差無幾，便幾步踱到桌前。
    桌上油燈將熄未熄，他將手裏的紙條放在那微弱的火焰上，頃刻便燃著了。火舌吞卷著，小小的一張紙條眨眼變成了一堆灰燼。雲倬
    靜靜地看著，直到丁點的火星也沒有了，方才開口問道，
    “新的影衛都到了？”
    “。。。是。”看著男人一派雲淡風輕的樣子，青霜恍惚了一下才答道，“一共來了十個，都是昨天晚上到的，因為時間太晚了就沒
    通報。少爺是不是要見一下？”
    “不用，你吩咐了便好。”雲倬擺擺手，懶懶答道，又重新走回到窗旁，顯然不想再談下去。
    快中午的時候，莫昭天派了車馬來接雲倬一行人。
    到了天機教，連著雲倬在內都被教裏的沉重氣氛驚駭到了。隻見前幾日還生機盎然的院落，如今一片蕭索，院子裏的花圃植被都被劍
    氣刀鋒傷的七零八落，顯然發生過一場惡鬥。
    前廳裏，原本擺放整齊的紅木桌椅已經都被撤走，當地鋪了幾尺白綃，下麵掩蓋的不難看出是一排死人。
    環顧四周，教裏的人無不是目光沉重、麵含悲痛。
    雖說前天晚上樊七的到來已經有了預示，但是親眼所見，還是不免愕然。尤其是樊七，當下便紅了一雙眼睛。
    “這是——”
    莫昭天聞聲回頭，見是雲倬便做了個稍等的手勢，就又回身去對著身邊的人吩咐些什麼，好一會才談完往這邊走來，也不顧旁人眼光
    ，拉了雲倬便往觀天閣方向掠去。
    進了房裏，不待關上房門，男人便猛然將他攬進懷裏。
    雲倬一怔，隨即了然：莫昭天必是已經知道了他們前夜遇襲的事情。便笑著安慰道，“放心，我這不是好好站在這麼？”想了想，又
    小心問道，“倒是你這裏，是出了什麼——唔！”
    沒說完的話被吞沒在一個突如其來的吻裏。男人糾纏著他的唇舌，炙熱的氣息撲在麵頰上，動作顯得有些急躁，似乎是想以這樣的方
    式來確定對方的安好無恙。
    雲倬抬眼看他，那平日裏的鎮定瀟灑都已不見蹤影，隻餘下一味的求索。他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讓莫昭天擔心了。
    男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地位，更不知道在危難當頭時，會有多少死士會用自己的生命來捍衛他的安全。他隻知道，因為他
    的緣故，自己的愛人險些受累。這樣的想法，讓他不能不焦躁，不能不難受。
    平日習以為常的事情頭一次讓雲倬的心刺痛了。
    這份並不是建立在坦白和信任上的愛，也是第一次讓雲倬隱隱生出了不安之感。就像是走在一條搖搖欲墜的索橋之上，每邁出顫巍巍
    的一步，都有可能踏入深淵，從此萬劫不複。
    終於閉上了眼，雲倬一手插進男人的黑發裏，仰頭迎合他的動作。
    一吻結束，莫昭天放鬆了手臂的力道，卻還是把他縛在兩臂之間，偶爾低頭輕舔他變得濡濕嫣紅的雙唇。
    陽光透進敞開的房門射進來，照在兩人的身上。
    經過了那場大雨，初夏的太陽終於染上了熱情的氣息，開始豔陽高照起來。
    隻是，能夠這樣相擁的安穩日子，不知還剩下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