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揚州到京城。
    說遠不遠，說近卻也不近。
    驛路因為連綿幾天的雨變得泥濘不堪，因此馬車走了兩天也沒走出多遠的距離。
    “公子，前麵有個驛站，咱在那歇歇吧？正好也中午了，大家都吃些東西，我也喂喂馬。”一臉憨厚的馬夫將簾子拉開個縫隙，對雲倬二人笑道。
    青霜看了看雲倬，見他點了頭，便下了馬車，為男人撐開傘。
    驛站簡便，沒什麼豐盛的吃食，青霜點了兩碗陽春麵，然後坐回到雲倬的身邊，伸手取過桌上的杯子用茶水洗了洗，倒上兩杯茶。
    “少爺，喝杯茶吧，雖然粗糙些，也能暖暖身子。”
    雲倬應了一聲，接過遞到麵前的茶，輕輕呷了一口。果然，口味淡而且微澀，不僅比不上宮裏，便是比在揚州喝過的，也差得多。
    雲倬下意識的皺了皺眉，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眼光投到遠處，恰看見馬夫正捧了草料喂馬，雨水落到蓑衣上，又順著滴到地麵，彙聚成小小的一灘。
    “青霜，再去買一碗麵吧。”
    順著男人的目光看過去，青霜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點了點頭，喚過一旁的店小二，“店家，再加一碗陽春麵！”
    “再加三碗！”
    豪爽且熟悉的聲音突兀的插了進來，雲倬不禁詫異，循聲望去，便看見男人邊摘鬥笠邊走進驛站。
    一身白衣、豐神俊貌——不是莫昭天卻又是誰？
    跟在後麵進來的瘦削少年，不消說便是不久前才分別的梵七。
    男人笑盈盈的走近了坐在桌旁，見雲倬還愣在原地，不由得笑出聲來，一雙手伸在雲倬麵前擺了又擺，“怎麼，才這麼兩天雲倬就不認識我了？”
    “你。。。”
    雲倬依舊有些發愣，還是青霜先反應過來接過了二人手中的鬥笠，又倒上了兩杯茶，笑問道，“莫公子來辦什麼急事麼？大雨天的還趕路。”
    “急事麼，”莫昭天口中答著青霜，一雙笑眸不離身邊的蘇雲倬，“驛路難走，突然就想起來應該送送雲倬，這，算不算的上是件急事？”
    熟悉的笑容看的雲倬不由心跳一漏。
    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但對雲倬來說，這一日又何止三秋而已？不過分別了兩三天，莫昭天的笑容卻像是在心裏生了根、發了芽，沒日沒夜的出現在腦海裏。如今一見，卻已是一眼萬年。
    “我說笑而已，雲倬還當真不認識我了？”
    男人見雲倬還是沒反應，不由得無措，一雙劍眉擰在一起，又伸手晃了幾晃。
    雲倬終於回過神來，神色微赧，一把抓下了莫昭天在自己麵前亂晃的大手，不屬於自己的溫暖體溫就這樣傳過來，似乎連心，都一並暖了起來。
    努力壓下心頭的異樣，雲倬露出個笑容來，也調笑道，“怎麼敢，莫兄前來相送，雲倬可是感激涕零，無語凝噎了。”說著，刻意學著江湖人士抱了抱拳。
    連著馬夫在內，一桌人不由得大笑。
    “麵來嘞——”
    說笑間，店小二端著托盤將熱氣騰騰的麵端了上來，一一放在各人麵前。
    “五碗陽春麵，客官慢用。”
    雲倬笑著點了點頭，“多謝店家。”
    用筷子挑了一口，似乎多日來的寒氣就這樣被驅逐消散了。
    “對了，”雲倬想起了什麼一般，停箸抬頭看向一邊的梵七，笑道，“剛剛看你們是騎馬來的，胳膊好了麼？我倒是真沒看出來，梵七竟然會騎馬。”
    少年斂眸一笑，“梵七原來沒碰過馬，是公子帶我來的。胳膊上的傷也好多了，多謝蘇公子關心。”
    “嗯，一會再讓青霜幫你看。。。”，另一個沒說完的看字被突然飛來的暗器逼回了口中。
    是一根銀針，被雲倬躲閃開來直直的插進桌子裏，入木三分。
    “什麼人！？”
    莫昭天一駭，猛然站了起來，順勢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四麵具寂。
    那一根銀針卻像是空穴而來，打空之後再無半點聲息，隻能聽見雨打在樹葉上颯颯作響的聲音。
    店家和小二已經躲了起來，屋內空無一人。
    “看樣子應該是衝著我來的，”莫昭天緊皺著眉頭，對身後的蘇雲倬沉聲說道，一雙眼睛警惕的打探著周圍，“雲倬，你帶他們先躲到帳台後麵去，暫時不要出來，我怕還會有暗器。”
    話音剛落，四下便猛然射出無數根銀針，朝著同一個方向刺來。
    “小心！”
    言落身起，莫昭天舉著劍飛身迎向撲麵而來的暗器，迅速揮舞起劍身，擋下來勢洶湧的銀針。
    暗器一批一批落在地上，地麵寒光一片，卻似乎依舊沒有盡頭，源源不斷的湧射過來。
    莫昭天不敢怠慢，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終於，隨著劍身的一個反擋，最後一根銀針也落在地麵之上，與其他銀針相碰，發出輕微的響動。
    莫昭天拄著劍，粗粗的喘著氣，一頭長發已是淩亂不堪，良久，抬起了頭，對著前方的虛無露出個冷笑，“魅婆婆，現在還不現身是不是沒意思了？”
    一聲嬌笑應聲而起，隻見樹影微晃，然後一個女子閃現出來。
    一襲火紅衣衫，領口極低，白皙的脖頸之上圍了雪白的一條狐皮。流雲長發用一根紅木簪子高高束了個髻，餘了幾縷遺落在腮旁，數不出的風流嬌媚。
    如今被莫昭天看破了，她也不惱，隻是癡癡的笑問道，“怎麼樣，我特意為你準備了兩年的魅情針可還入得了莫教主的眼？”
    “特意為在下準備了兩年，我倒是應該感謝前輩抬愛了。”
    似是聽不出男人話裏的嘲諷，女子撫了撫頸上的狐皮，顛怪一瞥，“不是婆婆便是前輩，我可要怪莫教主將我叫老了。”
    這魅情本是西域人，不知用了什麼詭異法子明明已是花甲之年卻依舊保持著少女的容貌。因為年輕時嫁與了她師兄魑心，所以兩人一直被江湖人稱魑魅二老。二人雖然心狠手辣害人無數，但感情卻十分好，自從兩年前魑心被天機教擒害，魅情便也沒了蹤影。如今突然出現，不消說自是為尋仇而來。
    莫昭天冷眼看著她耍弄風情，並不答話。
    麵前的人卻忽的變了色，神情裏透出滲人的恨意和戾氣。
    “廢話少說！你今日躲過我的魅情針是我技不如人，我無話可說，但是魑心的仇，我卻一定要報。”語畢猛然一揚手，一條銀光毫無預兆由袖口飛出，直射莫昭天的麵門。
    “昭天！”
    。。。
    不過兩尺的距離。
    待莫昭天反應過來隻來得急抱住雲倬癱軟下來的身體。
    心口不由得一滯，莫昭天驀然轉頭，卻已沒了魅情的身影，隻餘下內力傳來的帶著嬌笑的聲音，
    “莫教主，這最後的一根針，才是我精心準備了兩年的禮物，除了解藥無法可醫。。。你若是需要，記得，到太陰山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