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橙子味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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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執郢目前手上除了穆強的官司並沒有接手其他,自從那天覺得不對勁,他就開始多方調查。從種種分析來看,這場官司的開始竟然是白勝挑的頭。
正如湯圓之前說的那樣,他們和黃征穆強那些人理論上是不會有交集的。白勝和黃征的走動開始於他們創辦假藥公司的前一兩個月,大概率是白勝找上的黃征,他們之前的資料信息上,沒有任何關聯,那到底是什麼讓他們有機會相識。
白勝這個人從出現的那一天開始,就沒有接過千萬以下的官司,這一次的背後一定有些隱情。
沈執郢坐在陪護床上,對著一大堆資料撓頭,宮橙入院以來,他也把自己的辦公室搬了進來。已經深夜了,病房裏隻留了小燈,沒過多久沈執郢準備關了所有燈入睡的時候,他經過宮橙的床,發現那個小孩兒依舊啃著糖瞪著眼睛。
“怎麼還不睡?在想什麼。”
沈執郢走過去,捏了捏床上人的耳朵,那人熟練的側頭要躲。平躺在床上的宮橙,嘴裏嘬著糖,嘴巴嘟著,他的唇色是粉嫩粉嫩的,唇瓣很小,這樣看起來大概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
“在想一個老家夥。”
沈執郢知道宮橙說的老家夥是那個管教,他搬了凳子坐下來,手肘撐在床上托著腮看著床上的人,或許這是個和小孩兒溝通的好機會。
“怎麼會突然想起來他?”
“我那天躺地下之前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眼前就出現了他,當時還以為我死了呢。後來才知道你在喊我。”
“他對你很好?可以給我講講嗎?”沈執郢是試探的,他小心翼翼生怕觸碰到宮橙的傷痛,然後讓這個人對自己失去信任,顯然他想多了。宮橙在對待這種事情上,從來沒有那麼矯情。
“我十四歲就進去了,當時年紀小挨欺負。進去了一周我每天挨打被各種花式羞辱花式欺淩,管教們雖然會管,可是沒有誰是能24小時盯梢的。一周以後我崩潰了,打算反抗。我費盡心機在那個閉塞的地方摳出來幾根長釘,準備和那些人決一死戰了。”
宮橙身子支起來一點繼續說道,“那天我一個人打五個,被打的很慘,趴在地下時候我掏出來釘子,可是這時候老家夥出現了。他是聞訊趕來阻止這場打架的,也撞見我要行凶。但是沒得手,他們被拉開了,我以為我的攜帶凶器預謀傷人會被他揭穿,可是並沒有。那幾個人關了禁閉而我被他帶到了沒人的地方。老家夥抽了我一頓,拿他的警棍,但是沒傷到我,就是疼,像是小孩子犯錯被老爸揍一樣。他告訴我永遠不要起這樣的念頭,那天夜裏有人在我被子裏塞東西,我當時看到是那個老家夥了,他給我塞了好多隻棒棒糖都是橙子味的。然後他總是背地裏護著我,當然後來我在那裏打架打出名堂了,他也沒少揍我,每次揍了我就拿糖哄我。我從小沒感受到過父愛,我覺得那就是。”
沈執郢聽著宮橙平靜的講述這段經曆,心頭又是那種酸痛。他抬眸看見小孩兒的眼睛很亮,泛著微藍,這個老家夥應該是他絕望日子中,唯一的光,
“後來呢。”
“後來…。”宮橙眼睛紅了,他深吸一口氣,開口道,
“我進去的第六個月,和那些人再度起了衝突,但是這時候的我,已經一打五不在話下了。那天我打傷了兩個人被警告了,老家夥拽著我揍得我半條命沒了,不過晚上他依舊拿糖來了,隻有一隻橙子味的,我那天特別委屈轉過身沒理他,然後他就走了。第二天我一瘸一拐地去吃飯,前一天我打的那幾個人就在我後麵,後來我就聽到有人很大聲叫了我的名字,再轉身,老家夥就在我的身後,脖子上都是血,行凶的人舉著玻璃片也愣在那了。老家夥就這麼捂著脖子倒在我旁邊,我跪在地下瘋了一樣。我還記得他抓著我,用最後一口氣跟我說讓我不要再打架,一定要早點出去。如果他沒有抓住我,可能當時我就把凶手宰了吧…”
沈執郢第一次感受到聽別人講話還能有這麼窒息的感覺,他的眼睛是酸澀的,揉了兩下竟然就開始往下掉眼淚。他甚至想替宮橙問問老天爺一句為什麼,為什麼讓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對他好的人血淋淋地死在他的麵前。
宮橙緩了緩,拿出吃完的糖棒扔在邊上,“他過世當天我路過了小賣部,發現裏麵的糖沒有橙子味兒了。當時賣東西的人說最後一支被老家夥買走了,那天他還想要更多,沒有買到還很著急來著。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少的可憐的糖是他無奈之舉,我這輩子都會後悔我當時小氣沒有原諒他。又過了一天其他管教轉交給我一封信和很多很多棒棒糖。其實老家夥那幾天是要被升職調崗的,他給我的信裏說他很抱歉不能陪著我到我出去的那天,但是等我出去,他答應會照顧我,讓我上學,信裏他為我憧憬了一個特別特別美好的未來。他還為那天揍我揍狠了後悔,他說他怕他走了就沒有人管我擔心我走歪路,棒棒糖讓我每天吃一支,等糖吃完的時候,就是我被釋放的日子了。”
宮橙說到這裏還是忍不住哭了,哭得像小孩子一樣,沈執郢從沒有見過他哭,原來宮橙哭起來可以把人的心哭碎。
“那天以後,我再也沒跟人打架,被打也不還手,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吃糖,有時候早上放嘴裏,直到晚上睡覺前才扔掉糖棒。我經常想,如果我早知道會發生這一切,我說什麼也不會和他們幾個打架。那樣我的人生或許就不一樣了,你知道嗎沈執郢,他在那個破少管所裏勤勤懇懇了七年,好不容易升職可以在辦公室裏享福了都是因為我。我覺得上天讓我經曆這一切都是我的活該,我或許終將爛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但是每次想到那個老家夥最後跟我說的話,我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努力活好。如果我自暴自棄,他真的就白死了。”
沈執郢起身湊過去抱住了宮橙,那人就把頭埋在他的腰間,宮橙的哭聲被悶在了沈執郢的懷裏。抱了一會兒,沈執郢在他床上坐下,宮橙就靠在他的懷裏,大概真的很有安全感,讓他可以沒有顧忌地哭了很久
宮橙是哭累了睡著的,沈執郢卻沒有辦法入睡了。他看著懷裏的人,睫毛上還掛著淚珠,鼻子也哭得紅紅的,手抓著他衣角,像個受了委屈的小獸,今天睡夢中的宮橙是放鬆防備的,沈執郢感覺的出來。大概是兩年中他都沒有機會像這樣哭一場,因為他每一天每一分鍾都在為了活著而努力,就是因為管教留給他的那一點光。
好在今天以後,沈執郢或許可以打開宮橙心裏那道門一點點,一點點他也很知足了。如果他的地位能和湯圓差不多就已經是階段性勝利了。
宮橙醒過來時候還是躺著沈執郢懷裏的,他的動作顯然吵醒了身後抱著他的人,沈執郢半夢半醒捏了捏他的耳朵,“乖一點小橙子,讓我再睡會兒。”
這樣的動作稱呼以及睡夢中還有些沙啞的語氣,讓宮橙原地臉紅,沈執郢沒看到這樣熟透的橙子確實遺憾。宮橙想起來昨天晚上的事兒,感覺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沈執郢不讓他動他也不敢動了,就乖乖在他懷裏,耳朵任著他揉捏的發燙。
沈執郢衣服上有淡淡的草木香,聞起來很舒服,有一種讓人安心的感覺,難怪昨天晚上睡的那麼安穩。
讓小孩兒的體重壓了一晚上,雖然身上不怎麼舒服,但是沈執郢是挺享受的。宮橙手感是真的好,昨天夜裏他睡不著,各種捏捏懷裏人的肉肉。如果不是因為太瘦了,那應該更好捏,
雖然用細皮嫩肉形容一個在路上一打十個不在話下的小霸王不太合適,但是確實是這樣的,所以宮橙身上總是容易留疤,無論傷勢是否嚴重,都會留下點痕跡。
後麵的時間就是沈執郢有意識賴床了,但是想想今天還要去公司處理一堆破事,就不得不起了。他睜開眼,手還沒打算放過那隻紅紅的耳朵,宮橙的耳朵又小又軟,後來又戀戀不舍的揉搓了好幾下,才輕輕拍了懷裏瞪著眼睛出神的人,
“小橙子,要起床了。”
“哦。”宮橙懶得管沈執郢怎麼叫他了,小橙子好像也比小孩兒好聽,就是會聽得人臉紅,
沈執郢扶起來躺在自己身上的人起來,早餐早就有人送來過了,大概那時候倆人都在睡。宮橙最後還是執意自己吃飯,沈執郢看著時間也來不及和小孩兒僵持,老父親般舒服好幾句才離開。
吃過早飯的宮橙癱在床上有點得意,所以今天算不算第一次跟沈執郢對峙成功?
沈執郢離開不到半小時,湯圓就進來了,不用猜,肯定是沈執郢派來的,小叛徒!
桌上時鍾跳動到了十二,坐在辦公桌前的沈執郢神情複雜額角上有細密的汗珠。
“如果這麼說,黃征那次派人襲擊我不是多此一舉?”
鄭棋翻動著電腦上的材料開口道,“不完全是,這場官司打不出什麼花樣的,但是如果你被襲擊了,關注度就會更高。他們應該會在開庭之前收網,你不用操心了,保護好自己和你們家那個孩兒就行。”
沈執郢點點頭,“知道了,幫我謝謝寧嶼,完事兒我請你倆吃飯。”
“打住,你要請他可別捎帶上我,而且他們幹的本來就是緝毒的事兒,你這也屬於給他們提供幫助了,白勝這招聲東擊西這次算是玩脫了。”
沈執郢眉頭舒展了一些,饒有興致看看對麵口是心非的死黨,“寧嶼在你這還沒轉正呢?”
“嗬,做夢。要不是因為他在警察機關辦事方便,我這輩子也不會搭理他的!”
話音剛落,電話鈴聲響起來,看見來電顯示,他翻了個白眼接起來。
眼見的接電話的人神色已經變為了緊張和擔憂,
“哪個醫院?我馬上過去。”鄭棋掛掉電話,抬頭看著沈執郢,“寧嶼在鄰省出任務受傷了,我去一趟。”
“嗯好,注意安全,到了說一聲。”沈執郢有些疲憊收拾好了桌子,翻了助理送來的日程,下午的工作倒也沒什麼好在公司呆著的了,於是事務所的同事們就看著平時恨不得住在公司的工作狂上司,竟然在中午就…下班了
沈執郢拿著很多好吃的出現在病房門口時候,湯圓正在裏麵,倆人在聊天。雖然偷聽的行為不大好,但是…。
“錢都在這了,強哥給了二十萬。”
“嗯,十萬塊幫我寄給老太太,另外十萬還給穆強。”
“好。…不對,等等??”湯圓手裏吃了一半的橘子掉在地上,“你要還給強哥?你有病吧!這他媽的你拿命換的錢。而且以你這性子還得還沈執郢醫藥費吧。”
“不用,我賣身還他。”
“??臥槽臥槽,橙子咱不能犯傻啊,沈執郢人是不錯,我也挺希望你跟著他混的,但你還這麼小你不能就跟他上床讓他包養吧?”
宮橙強忍住沒給邊上聒噪的人來一巴掌,深吸一口氣,“我是去給他當保鏢,你他媽說什麼呢?”
“哦…。嚇死我了。不過我還真是沒想到你能答應給他當保鏢。”
“還錢是一方麵,主要我是真怕他再遇上危險,有我在至少還能給他擋一刀。”
“不是吧,橙子,你對我可都沒這麼好。”
“我大概是腦子抽筋了有點喜歡他吧…其實我也不懂,他總讓我想起來老家夥。”
“操那你這是把他當父愛啊?不過你們這年齡差父子局也不合適吧…。那這麼說你要真能讓沈執郢給你當男朋友也挺好,反正你對姑娘也沒興趣。”
在門外偷聽的人差點沒忍住笑出來,他剛想推門進去打斷這場走向越來越偏的談話,就聽宮橙很認真地說,
“不管是什麼樣的感情,喜歡也好,父子情深也好。都不切實際,你也知道咱這種人…”宮橙歎了口氣,歎出太多無奈和絕望。
房間裏沉默了,湯圓本來樂樂嗬嗬不著四六的也能看出他的黯然神傷。
而聽了很久的沈執郢心裏也酸酸的,雖然早就猜到宮橙會這樣想,他整理好了情緒推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