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如不敢看他，心中五味俱雜，心情難以言表，隻得慢慢的說，“奴婢不知。”
    “洛紫桐——就是，念兒的……母親。”
    她雙唇微微顫了一顫，狠狠咬住了唇。
    “不吃驚？”沐雲暘輕笑，遠遠看住了九如。
    淺淡月光，稀疏落在她臉上，亦落在那畫上。
    他側頭蹙了眉，眯著雙眼打量她許久，又看那畫像，“你……”
    九如一驚，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沐雲暘煩躁苦笑，伸手握住頸邊襟口用力扯散三分。九如看著他，就覺得他麵上的那個笑，邪魅如妖孽，竟隱約有著讓人沉溺的蠱惑。她一顆心沉沉的跳不動，呼吸都分外艱難，直退無可退的貼到柱子邊，她才恐慌起來，“你做什麼？”
    “做什麼？你說做什麼？夜還很長……”
    他聲音中滿是戲謔，讓九如雙目圓瞪、驚慌失措。仿似是聽到了最可悲的笑話，傷到了最軟弱的內心，失落、傷悲或者疼痛，都說不出來，隻能含淚笑，“你說什麼？”
    她麵上珠淚點點依稀含恨，笑容清淺隱約動情，直直的刺入了沐雲暘心裏。幾乎是本能的，他再次轉眼看向那畫像。然後，他忽然就惱了，回身狠狠捏住九如下巴，“本王還有的是時間和你家小姐共度良宵，不是麼？”他用力點在九如額頭，惡狠狠譏諷，“你就這麼想爬上本王的床？本王還不屑要你呢！”
    這樣的羞辱與讓九如悲憤交加，她含淚苦笑，“欺負我就這麼好玩麼？”
    那人身形一滯，笑容凝在臉上，仿似滑稽的麵具，他慢慢彎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九如，“你說什麼？”
    九如抬頭，倔強的看住他灼灼的眸子，“欺負我就這麼好玩麼？”
    沐雲暘隻覺得心中一緊，越加浮躁不堪，他抬腳狠狠踹在九如膝上，“欺負？！本王就是要了你的命，又怎樣？！”
    九如被那突如其來的力道狠狠的掀翻在地上。她有一瞬的怔忪，下一瞬卻冷冷的笑出來，竟不覺得疼，隻覺得最後一絲月光都消失不見了，四處裏隻有無窮無盡的黑。
    她麵上滑過一絲悲涼，可待到站起身來的時候，笑容便越發淒美起來，“那麼，請你殺了我，好不好呢？”
    這一句話，她說得溫和清淺，仿佛是撒嬌的小女子，無限嬌寵的要一顆甜美的糖果，“那麼，請你殺了我，好不好呢？”
    沐雲暘怔怔愣在那裏，竟不知道究竟是被什麼攝住了心神——是那淒冷的笑、那淺淡的話，還是那清靈靈的人，抑或什麼都不是，隻是莫名其妙的，怔住了。
    他茫然的往前探了一步，“你說什麼？”
    下一瞬他臉上的茫然和糾葛卻統統的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駭人的冷漠，他伸手，緊緊扼住了九如的咽喉，“那麼，本王，成全你……”
    他手上用力，掌上那巴掌大的笑臉便慢慢紫漲起來。可那小女孩，卻仍舊不肯有絲毫妥協。
    “嗯，”疼痛一層層漫上來，九如略微蹙了眉深深看他，自嗓子深處緩緩逼出了兩個字，“謝謝——”
    “你說什麼？！”那人越加的生氣起來，幾乎要將要她纖細的頸子握得咯咯作響。
    九如卻不再說話，隻是閉眼漾出一絲輕淺的微笑，淡得如同是細雨底下井水的漣漪。疼痛越加猛烈，呼吸越加的艱難，意識慢慢遊移，就覺得那無邊的黑暗都輕輕的消散緊了，就看見了藍的天，綠的草，清澈的溪流，還有——
    “哥哥，哥哥！”
    那紅衣的女孩子肆無忌憚的笑著，跑著，高高的跳起來，躍進他的懷裏，摟著他的頸子撒嬌，“哥哥，哥哥！”
    “洛紫桐，你還知不知害羞？！”
    “不知道，又怎樣？！”她昂了頭，一臉不可一世的驕傲。
    那人便湊上頭來在她耳邊輕笑，“小心，嫁不出去！”
    “哈哈，哈哈！”她卻徑自笑出來，不管不顧，沒休沒止，“沐雲暘，欺負我，就這麼好玩麼？”
    “沐……雲……暘……”她已經吐不出任何聲音，隻是惘然的動了動唇。淚，終於落下來了，輕輕巧巧的落在了沐雲暘的臉上，碎了一天星光。
    洛紫桐，我才是，洛紫桐……
    疼碎了心，淚，無聲湧出；咬破了唇，血，也無聲湧出。
    那一句話，便悉數埋葬在血淚之中，無法，說出口——永遠，都，無法，說出口。
    “暘，沐雲暘！沐雲暘！”便有一抹白色的影子衝進來，拚命握住了沐雲暘的手，“放手！放手！這深更半夜的，你發什麼瘋！”
    沐雲暘有一瞬的怔忪，視線茫然落在了那人身上，又緩緩轉到了那九如麵上——那麼安靜的一張臉，娥眉微蹙，杏眼輕眯，血淚橫溢的臉上，竟依稀含了一抹笑。
    “暘，你放手、放手啊，會出人命的！”那人握住沐雲暘的手，雖緊蹙著雙眉，聲音卻仍是柔和。
    沐雲暘卻置若罔聞，隻是慢慢轉頭，再次看上身後的畫卷，他心中涼涼的一驚，竟宛似灌入了無數的冷風。卡著九如脖頸的手猛然一抖，手中那人，便如斷線的風箏，無聲墜地。
    沒有一絲聲音。
    那白衣人如釋重負，一把接住了那墜落的小小的女孩。她已然昏迷，漆黑長發淩亂的鋪陳在她臉上，此時看上去，便隻剩下無限蒼白的尖細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