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版【花到荼蘼方嫁了】卷一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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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裏;臣裏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編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
——選自《登徒子好色》。
天祈朝上至耄耋老者、下到垂髫稚子,不論學富五車還是目不識丁,最為熟悉的,莫過此句。
而天祈朝上至耄耋老者、下到垂髫稚子,不論學富五車還是目不識丁,最為懼怕的,也是此句。
說來奇怪。
“雲想衣裳花想容”。
自來,凡是美好的物事,無不被人追捧熱愛。偏偏天祈朝就有這麼一號人物——明明生了個“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的樣貌,就是聽不得別人說一個“美”字。
而《登徒子好色》中的那句話,本不過是兄弟們酒後胡鬧,引申曲解了語義,調侃他“貌比潘安、人勝宋玉,堪稱天下第一美人”。那人當時已然不悅,隻是礙於兄弟情分未曾發作。孰料偏又有好事者,將此時流傳市井,鬧了個盡人皆知。於是乎,那人的邪獰便如錢塘春潮洶湧而出,竟追根溯源的將那多嘴人做了人彘——斷手足,挖眼珠,熏聾兩耳,藥啞喉嚨,投入廁中,折磨至死。其形之慘烈,狀之駭人,真個是聳人聽聞。
據傳,近日又有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紈絝子弟,借著三分酒意,在鬧市茶樓之中,歎某人花為貌,月為神,堪堪個香草美人——
果不其然。翌晨,其家人便在京郊的望曉山尋著了他了——循例的挖眼割舌、棄之荒野。
若真個說起此人事跡,真是三天三夜都講不完。不許別人說“美”,自個卻又是個耽於美色、沾花惹草的。據說他府上嫻雅的大家閨秀、放蕩的柳巷嬌娃,數量之多,姿色之美,幾乎要勝過了後宮那三千佳麗了——偏他又從來不懂得珍惜,昨兒還紅得發紫的姬妾,今兒一早就被送了人,也是常有。
偏便就是此人,上至宮廷朝堂、下至柳巷花街,近在京城之中,遠到漠北江南,竟無人不對其又恨又怕、恭敬諂媚。但凡見了他的人,都隻恨不得多生個三兩張嘴兒,好學個舌燦蓮花,求個自保、博個功名。
不為別的,就因為這人正是那有著“無厭王爺”之稱的靜安王沐雲暘。這人,權傾朝野,榮冠天下。
如此一來,眼下從四品以上的官員人人跋前疐後、左右為難,便也不足為怪了。前兒,君上下了一道聖旨,說要給三位王爺選妃,著令從四品以上官員家未嫁的女兒悉數入宮遴選——
侯門深似海。卻也阻止不了眾人趨之若鶩。畢竟,那深宮之中,有的,不止是寂寞無情,更多的,是權利金錢。更何況,那三位王爺個個是鳳毛麟角的人物,不說其身份地位,單那外貌風度,也令那無數思春少女愁損柔腸了。
隻是,若嫁給那兩位還好——即便不能榮登大寶,也能富貴一生。可,萬一,給那靜安王瞧上……
真真個愁煞人!
此時,從四品辰州知府陳默如家,也正亂成一團。
手忙腳亂的送走了上頭派來的傳令官,陳默如忙不迭著急一家人商議此事。偏那位當事之人陳蒻香卻隻是垂首不語,死活不肯說話,逼得急了,竟也隻說了一句,“放了我的九兒。”
陳默如蹙眉看一眼妻子劉月奴,還來不及說話,便聽那素來刁蠻成性的陳羨玉一臉玩味和不屑的笑道,“小爺親自接了她來就是了。”
柴房那破舊的木門被大力踹開,哐啷啷一陣亂響,聽聲響,倒好似立時便要碎成木片了。而那些璀璨的陽光卻爭先恐後的應聲而至,悉數湧進濕冷陰暗的小屋。
九如下意識的眯了眯眼,還沒來得及適應眼前的光線,小小的身子便已經攏在了一片巨大的陰影裏麵。
那人迎著光,麵貌身形一應的成了黑的影。
九如扯唇露出笑來,“誰?”
那人抱了胸,側了側身子讓陽光泄進來。借著那絲光線,九如看清了那人的臉。相當年輕整齊、甚至稱得上漂亮的臉,隻是那一身的輕浮之氣卻把那一襲白衣帶來的的風流倜儻損毀的所剩無幾。
九如扶著牆慢慢站起身來,似乎頗費了些氣力才穩住身形,但那個屈膝禮她依舊行的規規整整,“公子怎麼親自來了?”
“小東西倒是硬氣!還不知錯麼!”那人好整以暇的倚在門框上,絲毫沒有讓她起身的打算。
九如垂首,“奴婢不知何錯之有。”
“啪!”那人抬手,掌風呼嘯而來,竟一掌將她打翻在地上,“何錯之有!今兒公子就讓你知道你何錯之有!你私通外人,縱容陳蒻香與他人私相授受,有辱門風,難道便不是錯!”
九如慢慢搖了搖頭。這一掌打得不是地方,竟大半邊頭腦都暈眩的厲害。勉勵撐起身子,她抬頭看那人,輕聲道,“戲文上有崔鶯鶯與張君瑞私定終生,有李千金與裴少俊牆頭馬上,有杜麗娘和柳夢梅遊園驚夢,哪一出不是千古佳話?怎的我家小姐因緣巧合結識了新科狀元尹梓旭,就成了十惡不赦的大罪呢?”
“果然是她陳蒻香的丫頭,牙尖齒利!”陳羨玉張口結舌,惱羞成怒,氣急敗壞的抽了一根木柴緊緊握在手裏,劈頭蓋臉的就打下來,“什麼東西!你們主仆倆,從來不把我這個公子爺放在眼裏,沒一個好東西!還想著飛上枝頭做鳳凰呢,做夢!”
“公子,公子!”老管家一臉諂笑,半推半就的抱住陳羨玉,“公子莫生氣,前麵已經亂成一團了,現下實在不是出氣的時候……”說著,他回身一腳踢在九如腹上,一臉老菊花立時成了寒霜,惡狠狠罵道“醃臢的東西,還不快給公子賠禮道歉!難道等著我們把你當姑奶奶供起來不成?!淨知道添亂!”
九如反應極快,立時蹙了眉,“前頭出了什麼事?”
陳羨玉笑一笑,手中粗糙木柴挑起她小小下巴,“你家小姐的運數到了,三世修來的福氣,要進京參加選妃遴選呢!你倒是說說,她也有沒有這福分?”
九如一驚,本來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更加蒼白起來,“你說什麼?”
陳羨玉抬手敲打九如臉龐,“你緊張什麼?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究竟會如何,全看你們主仆倆的造化。”
九如一顆心高高的懸起來,竟顧不得一身傷痛,緊緊跟在陳羨玉身後疾走。這還沒進前廳,便聽得裏麵一陣爭執之聲。
“香兒,你倒是說句話——”陳默如雙眉緊蹙,滿麵躑躅。
“老爺這是想讓她說什麼?遴選的聖旨已經下來了,難道咱們還能抗旨不遵麼——”劉月奴雖已經四十有餘,卻柳眉粉腮、風韻猶存,“老爺,這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總是要想想辦法的,侯門深似海,香兒正當華年,不能……”陳默如的聲音異常低矮,有著一種難言的憂鬱和惆悵。
“想辦法?!老爺您會有什麼辦法?倘若能有一點子門路,又何苦十幾年如一日的蹲在這小小的辰州?虧您當年還是欽點的狀元郎!”那女子抬頭看了陳默如一眼,慢慢的轉了視線,“老爺,禍福還都在兩言之間,說不定,出不了三天兩日,便就灰溜溜送回來呢!”
“你!”陳默如有些生氣,顫抖著雙手怒目瞪著那女子,半晌,眼神卻忽然鬆懈下來,話語裏多了些許無奈,“月奴,她畢竟是我的孩子,是我和你家小姐柳兒的孩子!月奴,將心比心……你不能……”
就這時,劉月奴猛然抬起頭來,尖細的手指指向一襲青衫的陳蒻香,“將心比心?!這個掃把星害得咱們還不夠嗎!文玉因她喪命!靜玉因她錯嫁……小姐更是因生育她而撒手人寰!月奴一生中重要之人,皆因她受難!”話音至此,她眼中淚水奪眶而出,可一雙眼卻精光四射,如枝枝利劍狠狠射向陳蒻香,“掃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