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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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第二日開始,龍梵當真如他所答應的那樣,開始親自照顧淩洛炎。這一點不止淩洛炎意外,其他長老也詫異萬分。
祭司,乃是一族之內,地位僅次於宗主之人,龍梵祭司更是赤閻族中最為人尊敬甚至是崇拜的存在,無論是他的身份、智慧,或是靈力,無人能出其右,族內不知多少男女崇敬欽慕的對象,卻親自動手照料這個來自異處又占據了宗主身體的生靈,這怎能不叫人心裏憋悶?
看看眼前,祭司站在一旁,而少年卻一臉愜意安然靠在軟榻上,品著杯的中酒液,淺銀的發絲就拂在額邊,原本該是清冷的模樣自被這個生靈占據之後顯現出了與之前判若兩人的氣質,漫不經心的舔去了唇邊滴落的酒漬,朝一邊抬了抬手,“斟酒。”
白色的衣袂揚起,穩定而白皙的手掌取過了一邊的酒壺,將那隻空盞再次斟滿,動手之人微微闔著眼,像是在沉思,又如在冥想,動作間卻不見一絲停滯,待杯中滿了,榻上躺著的人理所當然的模樣,將杯盞就口,嘴裏也沒說半個謝字。
岩驍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早就鬱悶不已的胸口,此時更是像堵住了一樣,簡直可說是憤怒。
那可是龍梵祭司!上一任的宗主即使與他有嫌隙,也沒敢隨意驅使,更別說是伺候他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生靈竟敢如同支使仆從一般的對待祭司?!
岩驍捧著手裏的書冊,站在門前,隻覺心裏冒出火來,三步兩步的走了進去,砰的一聲,把那疊高高的書冊放在了案上,重重的聲響和著滿是怒氣不甘的話音一同響起,“祭司,這是他要的族內資料!”
該稱宗主,卻隻是以“他”來代替,岩驍雖答應了暫時奉他為宗主,卻仍舊無法真從心底認同此事。
淩洛炎似乎完全沒聽出他話裏的怒氣,品著杯裏的酒,瞥了一眼案上的書冊,“把那些拿過來我看看。”這句話自然是對龍梵說的。
白袍的男人如他所說,取過了書冊,放在了他的手邊,“宗主需盡快熟悉族內事務,到時才可應對。”閱看族內資料並不是他所提出,而是這個生靈自動要求,這一點他不曾想到,但隻要是對宗族有利,對此他也樂見的很。
龍梵將書冊遞給了淩洛炎,回頭看著岩驍,“族有族規,對宗主不敬,乃是大罪,岩長老先前之言,對宗主的稱呼,已有不敬之嫌。”
語聲緩緩,悠遠深邃的眼淡淡的看著岩驍,不見半點不悅,但那種淡淡的眼神卻讓岩驍心底的火氣瞬間降了下來,從沒見過祭司生氣的模樣,自然更未見過大怒,但每回有人犯了錯,縱使是再頑劣之人,也會因那淡淡的一眼而莫名的悚然,族內所有人都覺得,祭司的那種深不可測是來自他的靈力,無人見過祭司對敵,但不知為何,所有人卻都覺得,與祭司對陣之人定會淒慘無比。
瞧了一眼如同對此毫無所覺,隻是翻看著手裏書冊的淩洛炎,岩驍雖有不甘,卻仍是躬身對榻上的少年躬身叩拜下來,“岩驍對宗主不敬,請宗主恕罪。”
淩洛炎不言不語,繼續翻動著書頁,仿佛叩拜於地的岩驍完全不存在,龍梵望著跪在地上的岩驍,又瞧了一眼紅衣的少年,緩緩闔起了眼,“去戒院領罰吧。”
戒院,族內有罪之人受罰之處,囚著不少的罪人,也是受刑之所,岩驍聽了這話,瞬間變了臉色,咬著牙應了聲,“是。”他沒想到,祭司真會為了這個不知來曆的生靈而罰他,若不是眼下宗族急需一位“宗主”與烈焱族長會麵,他相信祭司絕不會讓這個生靈如此囂張。
岩驍領罰而去,淩洛炎合起了手上的書冊,側首看著站立在旁,微闔著雙眼的龍梵,“他去戒院會受到何種刑罰?”
那個岩驍看來是個性子直接,無所畏懼的人,但方才眼角餘光所見,他在聽到戒院的那一刹那卻麵色突變,讓他不禁好奇,對宗主不敬,龍梵要他領罰,領的是哪一種罰。
闔起的眼眸沒有睜開,白袍之人佇立在旁,語聲平靜,“對宗主不敬,屬大過,將受裂魄之刑,於肉身無損,但體內靈魄將受百種折磨,直到靈體可承受的極限。”
淩洛炎微感詫異的挑眉,聽來似乎不是什麼輕罰,甚至可說是極為嚴重的懲罰,岩驍一句話裏的不敬,龍梵卻半點都沒有留情,要說是龍梵對他另眼相看,真將他當做宗主,他是絕不會相信的。
據手裏的資料來看,赤閻族是個龐大的家族,一族之內,宗主對外處理各項事務,而祭司除了聽命宗主之外,可全權管理族內所有事宜,數百年來龍梵在赤閻族內任祭司,一方是宗族,一方是外來的生靈,他會忠於哪一方不用想都知道,但就在剛才,他卻因為別人對自己的一句話,一個稱呼,罰了族內的長老。
“百年之約像是十分重要呐。”淩洛炎若有所思的露出了幾分笑意,眼神往那個在旁站立,閉目不動的男人身上掃去,“為了在約期到來之前,讓族內的長老承認我,對身份不低的長老下手,用你的威信讓他們在短時間內認可我這宗主的身份,龍梵,他們敬你如神,你卻不是他們所想那麼聖潔的人呢。”
為了讓宗主醒來,龍梵耗費長老的性命去異世抓取生靈,隻是當做修補破損靈魄的材料,而為了宗族的顏麵,讓他這個“宗主”能順利赴那個百年之約,得到眾人的認可,他殺雞儆猴,罰了先前對此事有異議,而後又對“宗主”不敬的長老岩驍……
往大處看,他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宗族,但於站在局外的他看來,這個龍梵根本就是個為了目的可不擇手段的人。
甚至,為了讓他合作,這個高高在上,人人敬仰的祭司,願意順從他的意思,在身邊為仆,龍梵,這個身穿白袍,似乎永遠都立於塵世之上的男人,不得不讓他在佩服的同時生出警戒。
在那個世上,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而到了這個古怪的世界,為了活下去,他卻必須讓這樣的男人利用,為了往後的安全考慮,他還是早些打算好後路才是。
“聖潔?”仿佛是覺得可笑,站在一旁閉目靜立之人睜開了眼來,淺淺的幽藍之中掠過一絲在淩洛炎看來像是嘲弄的神色,但那話音,仍舊是淺淡的沉靜,“龍梵從不以為自己神,自然更談不上聖潔,我所為的一切,隻是祭司的本分。”
從來都隻是本分,當近千年的時光流逝,他已不會去在意周遭之人如何,總之最後的結局隻是一死,看的太多,便不會對任何的生靈抱有多餘的情緒,隻需做好本分之事便可,旁人是如何看他,他知曉,卻並不與他相幹。
但就在方才,這個來自異處的生靈卻說出了那麼一番話,讓他有幾分意外,不是同他人一般的敬畏,從起初便是挑釁和警戒,能將事物看的如此透徹,這個生靈確實與眾不同。
晨光透過簾幔灑落一室的明媚,龍梵看著在窗邊的軟榻上倚靠的少年,端著酒盞,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打量,那流轉的眸色之中帶著幾分笑意,還有的,是藏與眼底的戒備,“我有沒有同你說過,對於你這樣的人,我向來都很欣賞。”
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一切可利用的,這也是他處事的方法,若不是這樣,他根本活不到現在。對同類,他當然是欣賞,但同時,他也知道與這樣的人合作,有多大的風險。
“多謝宗主。”因為他話裏的欣賞和藏在眼底的防備,龍梵的臉上揚起了一絲笑,深沉,靜謐的笑容悠然,俯首為禮,幹幹淨淨不帶絲毫飾物的衣袍在陽光之下,是纖塵不染的白。
從那片純白之上收回了眼,淩洛炎繼續翻動手裏的書冊,他和龍梵之間相互利用的關係不必明言,兩人心裏都十分清楚,而眼下,處於劣勢的是他,如果不早些熟知這裏的一切,多得一些活下去的籌碼,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個世上活多久。
從手上的資料來看,這裏不止與他所知的那個世界有異,甚至根本就不在他的常識之中,雖說這裏的一切與他所知的古代差不多,但除卻衣食住行的那些,別的卻有很多不同。
赫羽在天,荼鱗涉水,創世之初就有兩位神人分別將神力賜予世人,那時候的人皆可隨自身的靈力幻化為靈獸,萬物有靈,也有得了靈力可化為人形的獸類飛禽,甚至本身具有靈氣的草木也有此異能。
在當時繼承了赫羽和荼鱗之力的那群人,被世人奉為天地之首,天地之間,四海之內,有人可化為靈鳥翔天,有人會變作蒼龍涉水,走獸化人,草木為精……
他無法想象那時是怎樣的一番景象,而今的世人也想象不到,照資料上看,經過不知多少萬年,他如今所處的這個世上天生具有靈魄,可操控靈力的人已不太多了,靈力亦是消退的幾近喪失,世人又都各自為政,赤閻族人的先祖據說就是繼承了神人赫羽之力的一族,以火焰為徵,所謂赫羽,能控火,可翔天,而到了這一代,擅長控火之人已沒有多少個了,至於翔天之術,更是成了傳說中的事。
其他族類如何沒有太詳細的記載,不知究竟如何,但赤閻族經過久遠的歲月,已逐漸衰敗,族內降生的嬰兒具有靈魄的越來越少,若是再過幾代,想必就更是稀少了。
遙久之前曾得過的榮耀沒落,赤閻族再不是萬年之前,與得了荼鱗之力,名為銀曜的那族一同掌控世間蒼生的宗族,而隻是在各個宗族之間,緬懷著過去的榮耀,並設法將自身延續下去的一個不算弱小,卻也絕稱不上太過強大的族類。
翻看著赤閻族的記載,淩洛炎有心尋找了先前聽說的那個烈焱族,與赤閻族有百年之約,也是他之所以會在此的源頭,前前後後翻了幾冊,關於烈焱族,所提到的也隻是隻言片語,似乎是赤閻的一個分支,或者說,是被赤閻族當做反叛的一族更為恰當。
從族內分裂出去的一支,與赤閻族有著百年之約……把杯盞中的殘酒一口飲下,淩洛炎沉吟著,這麼看來,那個百年之約果然不簡單,龍梵不與他細說,他卻已猜到了些許。
紙張的翻動的聲響不斷,微風拂動,屏風隔欄的一邊,紅衫的少年帶著與外貌不相符的幾分興味與沉思,繼續翻閱手裏的書冊,淺銀的發絲隨意的在頸邊束起,散落下的幾縷發在陽光下染上了淡淡的金,紅衣如血,在他身上是他人不可忽視的濃烈之色。
在他身旁,蓮華冷香隨著微風若有若無的飄散,靜的好似不存在人站立著,黑發白袍,斂下了眼眸,也斂下了眼中映照出的火色,這個生靈,不知會活在這世上多久……
若是同之前的那些一樣在這世上消散,似乎有些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