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站著的人依然站著，而坐在地上的人也依然坐著。
    氣氛寧靜，卻又沒有想象中那麼寧靜。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悶響，隨著腳步來來回回。眾人的目光就隨著那個腳步來來回回，沒有停止。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大部人就這麼無聊的看著。而少部分的人麼，看了一下後就轉開了目光。
    隻是，不管是大部分的人還是少部分的人，他們都在想一個問題：他為什麼會看起來有些煩躁？
    這個他，指的是IASON。
    宣翼依舊使不上力的坐在地上。手腳確實沒有什麼力氣，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就會乖乖的認命閉嘴。
    “喂！”甚至，他還很大聲。
    但是，他的聲音並沒有惹來任何如期的側目。
    除了IASON以外，所有人都對他的吵鬧充耳不聞。原因麼，自然與先前一樣了。
    而那個唯一沒有充耳不聞的人，其實則從房間內退出來後，他的目光就再也沒有從那扇門上移開過了。
    臉還是那張臉，表情還是那個表情。隻是，身上散發出的氣場卻不一樣了。
    進入之前的IASON讓人害怕，出來之後的IASON讓人好奇。
    事實上，他也確實有些煩躁。而他的煩躁，來自那份心底的淡淡擔憂。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但是，他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立場去置喙他們什麼。有些事情，越管越亂。更何況，以那二人對對方的感情來說，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的問題……的吧？
    ——最後，他還是在腦中為自己的想法加上了一個疑問的詞尾。
    因為在他最後的印象之中，嶽正淩的臉色實在是說不上好看。
    這樣的嶽正淩，碰上那樣的滕梓明……
    IASON覺得頭疼地揉著自己的額角。他覺得自己認識他以後似乎常常會做這個動作。尤其是，今天。
    “……明還在裏麵對不對？！別以為……”
    IASON抬頭，用著莫測的目光注視著那扇實心的關得緊緊的木門。他在考慮一個問題。
    “……你們究竟是想對他做什麼！？”
    終於，某人喋喋不休的大嗓門將他的思緒從自我的世界之中強行抽離。
    IASON也如他所願地轉過了身來。冷色的眼睛從鏡片後看人時，顯得格外的無機質。就像是看著被玻璃罩住的生物體的標本，眼底一點情緒都沒有。
    其實準確的說，在他的眼裏，這些人就和那些被福爾馬林泡過的東西一樣，完全沒有作為活物的特征。
    不過，就算是活物，他也不覺得自己會有任何喜歡的可能性。
    這樣的人，生活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裏，他會過得快樂麼？
    ——IASON到目前為止的前半生，在軍隊裏過的很好。當他跟隨著嶽正淩的身邊離開軍隊後，他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
    生活依然如他所願。隻是，他的BOSS從一個國家變成了一個人，本質其實沒有什麼大區別，不是麼？
    同樣是服從，他一直覺得軍隊的服從沒有自我的意誌，雖然很讓人省心，但是也從根本上就說不上是什麼“服從”了。而來到這裏之後他才明白，原來有一種人，是可以讓人心甘情願的跟隨的。當然，前提是那個人能讓自己獲得想要的那種歡愉——這點是他生存的準則，並不會因為心甘情願的跟隨而有所改變。
    所以認真說來，IASON跟在嶽正淩的身邊的日子，其實一直都過得很愉快。
    雖然他的BOSS的脾氣不是太好。不過，他卻是個合格的BOSS——他對待手下的態度，簡直可以用“優秀”二字來形容了。
    恩威並施——這句話誰都懂，但不是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而IASON一直都覺得，嶽正淩是這個中的翹楚，他天生具有當BOSS的天份。
    當年的嶽正淩也不過是個會笑會鬧會為青春叛逆會為青春憂愁的小青年罷了。可是，他卻以不過雙十的年紀從自己的父親手裏拿下了“縱橫”，隨後又在已經被瓜分得四分五裂，真正的大佬根本就連五根手指頭都數不滿的混亂的黑暗世界裏開疆擴土，他的雄心與壯誌真可謂是罕見的——愚蠢。
    這是IASON在事先查清楚他的背景時所下的結論。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頗有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傻勁的年輕人，卻真的做到了——他，實踐了自己的諾言。光是這點，就足以叫IASON對他另眼相看了。
    先不說，他的成就有多了不起。光是“遵守諾言”這一點，就已經讓IASON對他很是欣賞了——大話人人會說，卻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盡管他為了自己的大話耗費了整整五年的時間，但是結果，卻是非常可觀的——如今的“縱橫”二字，鼎盛到砸出來不怕沒人認識的地步。除非，那個人是文盲。
    所以，IASON對於自己能有一個這樣的BOSS很滿意。
    而且，他也從來都不介意自己是個副手。似乎在他的天性裏，就沒有想要率領別人的欲望。
    副手其實很好，更何況，他還是這個“家族”事業裏的副手，這種被人接納的感覺不可否認的讓他也得到了一種難得的滿足。做副手真的很好，可以免去很多的麻煩，找到最多的樂趣。比如說：他可以完全不負責任的讓某些人消失。
    對於這種愉悅，他有時候就連自己都會好奇：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然對“人”這種生物就這麼沒有好感了呢？
    他不記得了。
    現在在他的眼裏，“他們”就是一群細胞的結合體，是一群會吵鬧，會煩惱，會憂鬱，會煩躁，會抱怨，更會自找麻煩的東西。
    不得不感歎，造物主真是偉大啊……
    IASON眯了眯眼睛，從鼻子裏呼出一口氣來。
    ——顯然，偉大英明的造物主並沒有在在造物之初給予這群細胞自動閉嘴的功能。
    “！？”
    宣翼瞪大的眼睛甚至連瞳孔都有些微縮。
    IASON收回曾經陷進某人腹部肌肉的拳頭，甩了甩手腕，冷色的眼眸裏閃現的情緒叫做滿意。
    終於閉嘴了。
    “……你沒事吧？！”焦陽在一旁看得額頭上瞬間冒出了點點的汗水。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無法忘記剛才這個人做了什麼了——隻是一個出拳而已，為什麼可以這麼快？
    既然他覺得快，那為什麼他還能知道對方出拳了呢？
    因為IASON的拳頭靜止在了宣翼的腹部並沒有馬上收回。
    那固定的一幕，以及隨後宣翼那張英俊的臉孔幾乎被毀壞的抽搐程度，都讓他不用親身經曆都知道會有多麼的痛苦。
    此時的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的暗暗幸災樂禍，反而全是感同身受的痛楚。
    而最最可怕的是，他連這人什麼時候出拳的都不知道。
    焦陽在那麼短暫的一瞬間腦海裏忽然想起了一部動畫，那是部曾經風靡了無數青春少年的日本動作派動畫。情節是現在看來實在是很前衛的世界大毀滅，完全沙漠的地帶又恢複到了弱肉強食的年代。主角與敵對分子師出同門，老套的是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女人。更老套的是，主基調也是一貫的先抑後揚，開始悲傷結局完美——除了女主角的自殺。不過，這些都沒有什麼可以讓人記憶猶新的，因為，真正讓人印象深刻的是裏麵那簡直可以堪稱BT的打鬥場麵。於是，當時無數少年癡迷了，人人都覺得自己應該叫有著兩道粗眉名字叫做健次郎，而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就該去彈豎琴名字叫做尤莉雅。
    但是，隻要稍稍長大一點，他們就意識到那裏麵的打鬥與拳頭全部都是騙人的。……不，說騙人也不全然，隻能說是太過誇張了。
    ——哪有拳頭可以讓人打到變形的地步的？還有那些爆裂的肉體，怎麼想都不可能是真的嘛。
    焦陽也曾癡笑過自己少年時的傻氣。不過那全都是青春的產物，所以這隻能說明自己也曾青春過，那時候的自己啊~真的是很單純的~！
    然而，他剛才看見的那一幕，就讓他想起了那本應該是荒謬的、無知的、騙小孩子的東西……
    這——幾乎就可以說是堪稱恐怖了吧？
    焦陽此時看向這個眼鏡男人的目光裏充滿了畏懼。
    IASON讓人乖乖閉嘴後，又站起身來看向了那扇門。然後，他終於對自己考慮了很久的問題有了一個答案。
    他，做了一件讓眾人吃驚到說不出話來的事情——
    偷聽。
    而且……還是直接趴在門縫上死命趴著耳朵去聽的那種。
    “……”
    縱橫的副手大人IASON同誌，恭喜你，你的形象成功的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