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兵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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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黃的帝輦在正午陽光的映射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讓人不敢直視。瑤華宮門,萱貴妃遠遠地甬道裏望著那一道明黃,忽的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也是這樣望著,隻盼這道明黃能照亮她的生命,可如今想來,當初的小兒女情懷當真是可笑。她嘴角掠過一絲自嘲,轉瞬仍舊換上那副無懈可擊的明豔笑靨。
    帝輦到了宮門口停下,萱貴妃嬌笑著迎上前,剛行過禮,皇帝的手便搭上來,牽著她一同往宮內行去。
    “怎的今日又迎到門前,雖時氣未及夏,可午時日頭毒烈,你身子嬌弱,在殿內等候便可。”皇帝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邊走邊同萱貴妃講著話。
    萱貴妃笑盈盈地回:“妾身知道皇上要來用午膳,所以早早兒的收拾好了盼著皇上來呢,皇上不要妾身迎,可是要急煞妾身了。”
    皇帝聽慣了奉承話,隻是笑一笑,牽著萱貴妃的手進了內室。
    不同於往常滿桌的山珍海味,今日全是些最普通的家常菜,可皇帝看了並不惱,眉宇間藏著掩飾不住的欣喜。
    萱貴妃看到皇上的神情,嫣然一笑,急忙吩咐太監試菜,這時,婢女已端了淨手盆來在一旁候著。
    皇帝淨過手,並不動筷,隻是看著滿桌的菜出神,片晌方夾起一片桂花糯米藕細細品嚐,看那神情卻有些悵然若失的意味,隻笑道:“味道不錯,讓朕想起當年在江浙遊曆時嚐過的一道菜。”
    “皇上吃得舒心便是妾身最大的福分,”萱貴妃莞爾,夾了隻鷓鴣腿放到皇上碗裏,“聽說皇上這幾天咳疾又犯了,臣妾特意向太醫求的方,燉了這玉竹鷓鴣,說是潤肺健脾再好不過的。”
    皇帝一笑,握了握萱貴妃的手:“難為你費心。”萱貴妃羞澀一笑,又盛了碗枇杷湯遞上去,一時席間無語。
    半晌,皇上看到萱貴妃頭上的玉如意珍珠步搖似乎想起什麼,說道:“聽說昨日你把那一對血如意賜給了清兒,那可是你家傳珍寶,作賀禮未免太貴重些。”
    萱貴妃笑意盈盈:“皇上又打趣妾身了,哪裏是什麼珍寶,隻怕還入不得皇上的眼呢。不過,那對如意是妾身入宮前額娘留給妾身的,說是有輩輩相傳的習俗,隻可憐妾身膝下無女,傳承不得。可清兒這孩子自小靈動聰慧,妾身一直拿她當親生女兒看待,送去如意也是盼望她婚後能與肅兒舉案齊眉,在王府事事順遂如意。”
    皇帝笑著點點頭,沉吟片刻,又道:“宮中素來有用如意挑蒙頭紅的做法,取吉祥如意之意,待肅兒與清兒成婚時便用愛妃那對如意來挑,可好?”
    “謝皇上成全。”萱貴妃滿眼笑意,施施然行禮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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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例,公主出嫁前需得由教養嬤嬤教習各種禮數,清歌也不能幸免。此時,日頭正毒,清歌卻頭頂著本書練習蓮步盈盈。
    貼身伺候的宮女名喚紙鳶的,端著盤水果巴巴地在旁邊望著,一心隻盼太子能早點來解救公主。誰想,到的不是太子,而是一名太監總管。
    守宮門的小宮女急慌慌地通報:“公主,清心殿的常公公來了。”通傳過,那小宮女又忙忙退下,心想,公主不知又闖了什麼禍惹皇上生氣了,反正隻要常公公一來總歸是沒好事的,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清歌聞聽通傳,心中既歡喜又忐忑,喜的是可以暫時打發了教養嬤嬤,自己也得空休息,忐忑的是,常公公來宣旨,那定是不知皇上又抓住她哪條小辮子了,免不了要挨一頓責罰。
    收了頭頂的書交給嬤嬤,清歌已整了著裝就準備接旨,卻聽常公公忙呼一聲“不敢”,就要跪下,清歌覺得奇怪,這才抬頭看向常公公身後跟著的小太監,原來手中並無聖旨,也就是說這次不是壞事咯。清歌心中暗喜,還未說話,隻見常公公行了禮,口中道:“奴才常三見過公主,給公主請安。”
    “起來吧,”清歌笑了笑,道:“日頭毒,公公裏麵說話。”說著便往廳中去。
    常三低低地應一聲,隨公主進了廳堂。見公主已坐穩,常三躬身一笑,便開始傳達聖意:“皇上聽聞萱貴妃前日賜予公主一對血如意,直讚那對如意是上好極品,指定公主大婚當日由那如意來挑蓋頭,按宮規,這所有禮器都應交由內政司好生保管,免得出了差錯,奴才正是為此事而來。”
    清歌端起茶杯,用杯蓋撇了茶葉正要喝,一聽常公公提到那血如意,心中驚詫不已,茶杯停在半空頓了一頓,終是緩緩送到嘴邊。
    呷一口茶,清歌笑著將茶杯放下,道:“既然父皇欽定那對如意做禮器,本宮自然要將它找出來交予公公,隻是昨日本宮方命婢女整理庫房,怕此時裏麵正亂得很,一時找不到,不如待本宮命人細細找一找,待明日找出來再派人送予內政司,也免了公公一趟勞碌,公公意下如何?”
    那常三思量片刻,並不應承,隻是支支吾吾:“這。。。皇上的旨意,奴才怕是。。。”
    “父皇那裏自有本宮擔著,這挑蓋頭的禮器想來並不著急用,晚一日自然耽誤不了什麼,煩請公公回稟皇上,明日本宮自會派人將那對如意送至內政司。若出了差錯,本宮自會向皇上領罪。”清歌微微笑著,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杯,捏著杯身的指尖已泛了白。
    常三聽罷忙賠笑道:“公主言重了,那奴才即刻便去回稟皇上。”
    “有勞公公了,”清歌笑著點點頭,說著,又吩咐身旁的婢女,“紙鳶,好生送公公出去。”
    紙鳶應一聲,送常公公出了門。見兩人已行得遠了,清歌“砰”地一聲將茶杯放到桌上,沉著一張臉、壓抑著怒氣朝身後的蘭問道:“蘭媽媽,那日血如意的事除了幾名貼身婢女,還有誰知道?”
    “除了屋裏的。。。”蘭努力回想,神色焦急,忽的眉心一動,道:“應當還有前幾日新入宮的一名小宮女,那日正是她當值看守庫房,莫不是她清點庫房時發現的?”
    見公主隻皺著眉,不說話,蘭頓了頓,又道:“公主,現如今隻有太子殿下能幫得上忙了。”
    清歌深深地吸吐一口氣,思忖片刻:“內政司送來的三名宮女並一個太監現都派做什麼差事?”
    蘭略想一會兒,道:“宮女裏,一名派往庫房的,兩名夜間掌燈的,還有名太監在後院做些劈柴挑水的粗活,公主放心,屋裏伺候的仍是舊人,並未添新。”
    “嗯,”清歌應一聲,起身便往外走,邊走邊道:“蘭媽媽,去庫房把那對如意取出來放到寢殿裏,再把浮香殿的規矩同那幾個新入宮的奴才好好講一講,我有點事出去一趟,定趕在晚膳前回來。”
    蘭緊緊跟在清歌後麵,聽她說要出門,不禁憂慮地皺起眉,眼瞧著紙鳶從宮門口迎過來,忙道:“讓紙鳶陪公主去吧,公主一人出門,奴婢總是不放心。”
    清歌想了想,道:“也好。”說著便喚前麵的紙鳶,與她一同出了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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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彰宮---含明殿
    三四摞奏折堆在案上,一旁是厚厚的幾本賬簿與花名冊。幾案後,天鐸王朝的太子正聚精會神地批閱奏折。宮殿內靜悄悄的,除了研墨聲,衣服與紙張的摩擦聲,什麼都聽不到。
    過了好一會兒,蕭肅放下筆,輕輕吹幹奏折上的墨,闔起奏折,頭也不回地遞給身後的太監:“送至戶部。”待小太監去了,蕭肅瞥到案旁已涼透的雞茸粟米羹,才想起自己尚未用午膳,可看了看眼前厚厚幾摞奏折,而太陽漸漸西行,便顧不得其他,又拿起新的奏折批閱起來。
    清歌在殿門口悄悄地看了半天,卻默不作聲,而宮裏來往的太監似都已見慣,並不通傳,隻當她是空氣。清歌看著看著,忽然離了門,攔住一名過路的太監。那太監急忙行禮,正要開口說話卻被清歌拉到一旁。
    “小忠子,通知廚房給太子另做碗粥來,再備幾個小菜。”清歌小聲吩咐著。
    那名喚小忠子的太監咧嘴一笑,也小聲說道:“奴才就知道,公主一來,定有法子讓殿下吃飯,打公主一進宮門,奴才就讓廚房就備上了,現下應已備得差不離,奴才這就去傳膳。”
    清歌抿嘴一笑,心想這個小太監倒也機靈,便點點頭放他去了。
    靜靜看著含明殿內那個似已凝固在案旁的身影,清歌心中說不清是苦是甜。自從去歲皇上立肅哥哥為太子後,他就一直這樣忙碌,有時一連十幾天都見不到人影。習慣了黏在他身邊的生活,乍一分別心中竟煩悶起來,而這種煩悶是同琰跟玨他們打發時間所不能消減的,也隻有夜晚緒哥哥偶爾造訪心情才得以稍稍輕鬆起來。
    正是這種分離將她懵懂的少女之心開啟,讓她明白了情為何物並為之欣喜甜蜜,可也正是這分離令她在痛苦煎熬中鬱鬱度日。相思苦,苦相思,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公主?”身後的紙鳶悄悄叫一聲,清歌才回過神來。原來是小忠子已端來托盤,見公主沒反應卻也不敢擅自進殿,隻得在一旁候著。
    清歌笑了笑,接過托盤,道:“我來就行了,你先下去吧。”小忠子笑嘻嘻地應一聲去了,紙鳶仍在門口候著。
    清歌輕手輕腳地端著托盤進了殿,靜靜地在案旁站著,見蕭肅批閱得認真不忍心打擾,便將托盤放到一旁的圓桌上。許是托盤落桌的動靜大了些,蕭肅皺著眉看過來,瞧見是清歌,卻又輕鬆地笑了。
    “你何時來的,我竟未發覺。”蕭肅放下筆,笑望著清歌。
    “不過剛來,”清歌甜甜一笑,走到蕭肅身邊將他拽到圓桌旁,佯怒嗔道:“再忙也要先緊著身子,累垮了看你還怎麼為父皇分憂。”
    蕭肅笑著抬起手用手指輕敲下清歌的額頭,又望一眼那堆折子,終是端起碗來,將一勺粥送進口中。
    清歌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著蕭肅用膳,一句話未說,卻滿臉甜蜜,仿佛隻要能靜靜看著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蕭肅以最快速度優雅地用完膳,無奈地用手彈一下身旁的小花癡,問道:“今日不是教養嬤嬤教習禮儀的第一日麼,你冒著被父皇斥責的危險打發了嬤嬤卻來找我,總不至於是來專程監督我用膳的吧,可有什麼事找我?”
    聽到蕭肅的發問,清歌皺了皺眉,看著案上那堆奏折,想好的話卻忽然說不出口。他已經這樣勞累,我還要為他增加負擔,實在是不應該,清歌心中如此想著,麵上輕愁已轉了佯怒,道:“人家就是想來看看而已,何況那教養嬤嬤實在是太嚴厲,已練了足足一上午的‘蓮步’,走得腳都酸了,可她下午還要接著練,照這樣下去,我簡直要被她活活累死了!”
    “嗬,”蕭肅笑著又彈一下清歌,“不許這樣抱怨,讓旁人聽去你豈不是又要遭殃?”
    清歌嘟著嘴,滿臉的不服氣。
    蕭肅無奈一笑,道:“好了,我會差人跟嬤嬤說讓她勞逸結合,這樣可好?”
    清歌一聽,麵上的怒意已裝不下去,便也不再裝,隻是心滿意足地笑,可那笑中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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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靜地看著蕭肅批了會子奏折,清歌帶著紙鳶從德彰宮出來,此時日頭已漸西。
    一旁的紙鳶已沉不住氣,滿臉焦急,小聲問:“公主,太子怎麼說?”
    清歌歎口氣,淡淡地道:“我沒跟他說。”
    紙鳶一聽,頓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可偏偏公主氣定神閑一點都不急。如意已摔碎,明日可怎麼交到內政司去!皇上疼公主,定不會責罰她,可那萱貴妃一向視公主為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怕就怕她會借此生事。而如今,太子是唯一能在萱貴妃麵前說上話讓她高抬貴手的主子了,萱貴妃畢竟是他的生母,好歹要顧及母子之情,說不定看在太子求情的份上會放過公主。可是,公主竟然白白放棄了這個機會,真是急煞人也!
    這廂紙鳶急得額頭直冒汗,那廂清歌卻走得不緊不慢,越過無數宮門,經過無數左轉右轉之後終於走到了一處僻靜之地。隻見那宮門上著青銅大鎖,門上密密麻麻用朱筆寫滿神秘的咒符,隻看一眼便讓人背生寒意,毛骨悚然。
    紙鳶不知不覺被領到這裏,卻一眼識認出這個地方,不禁嚇得“呀”一聲叫了出來。心想,這不是前些年經常鬧鬼的靈毓宮麼,這裏可是宮中禁地,公主怎麼敢來這種地方!
    “噓!”清歌手指豎在唇上,示意紙鳶噤聲。她看一眼西沉的落日,靜靜地站在那扇門前,像是在等待什麼。
    看著這個荒草叢生、悄無聲息的宮苑,紙鳶心中竟有說不出的恐懼,隻得拽著公主的衣袖,向她身旁靠了靠。
    清歌感受到紙鳶的恐懼,朝她安慰一笑,輕輕地握著她的手,眼睛仍是不停地看向西方。見那落日馬上就要沉落西山,清歌從袖中掏出一個做工精致的竹哨,吩咐紙鳶道:“捂住耳朵,沒我的吩咐不許拿開!”
    紙鳶雖覺得奇怪,但看公主的眼神十分嚴厲,便牢牢地捂住了耳朵。
    清歌將那竹哨送至嘴邊,吹奏了一串音符,吹罷,便拉著紙鳶頭也不回地迅速離開。此時,落日完全西沉,靈毓宮大門上的咒符卻忽然發出一層朦朧的紅光,映著西邊的晚霞靜靜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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