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相見知何日  第11章 一夜無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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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傍晚,夕陽日暮,百鳥歸巢,我們終於到了伊孟城。
    路上聽了黎叔形容伊孟城是多麼雄偉壯觀,隻覺有誇張之嫌,如今真的伊孟城擺在麵前,被它的雄宏莊嚴震懾,方知道黎叔還是謙虛了。
    我以為烏峽山脈隻是南北縱貫阻隔了承露與西域各國,伊孟城應該是處於平原之地,沒想到伊孟西北兩麵都是被山包圍,發源於青鸞峰的原江,背倚嘉山,順著伊孟城北麵開闊平地緩緩東去,我們現在就處於西麵的隘口城門下,城牆上的石磚布滿斑駁的苔蘚雜草,估計有些歲月。
    “這城牆有一百多年曆史了,不過還是固若金湯堅不可摧,它可是承露的西大門呢。”
    “黎叔,一百年,你的意思是這個是在一百多年前豐野之戰後建的嗎?”
    “阿九姑娘知道?”
    “嗬嗬,不是很清楚,曾在史書上看過,一百多年前豐野之戰西域聯盟和承露都死傷無數,這原城差點被破,戰後西域各部落力量大損,並成現今的西番、蒼月。伊家出麵籌資重建了原城,所以後改名為伊孟城。”
    “哇,阿九知道的還真不少啊,可是既然是伊家出的錢,就叫伊城唄,為何叫‘伊孟’?”小菁真是個好奇寶寶。
    “這個嗎,你問黎叔啊。”我嘻嘻笑道。
    “嗬嗬,姑娘說笑,我對曆史可是一竅不通啊。”黎叔看我把這燙手山芋扔給他苦不堪言。
    伊慕止在馬車裏掀開窗簾冷冷地看著我們這邊,我望著他,他的眼睛瞳孔微縮又淡無波痕。
    鍾靳桓隻到孟府,孟府在城西,所以進城就可以看見了,桓兒和作別我依依不舍,差點要掉眼淚,我不禁笑她:“又不是見不著,趕明兒嫁人也是這哭哭啼啼模樣?莫傷心,過兩天我就會來孟府看你。”好一番相勸,桓兒才止住淚,由伊慕止陪著被孟府小廝引進去了。
    看桓兒身影隱入孟府大門,我心裏一片淒涼,桓兒是我鍾家唯一的聯絡了。
    求著黎叔和我一起下車步行,美其名曰看看風景,黎叔拗不過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了。
    走在城內,才發現裏麵才更壯觀,目測了下我正在走的大道,大約寬十五丈,路麵用水溝間隔分成三股,中間的寬六七丈,兩側的邊道各四丈左右。剛進城時,黎叔告訴我們,中間的是軍用通道,一旦有戰爭可以快速通過軍隊糧草馬車,絕對是不可以被占用的,日常百姓通行的都是兩邊小道。
    望眼所及,美侖美奐的宅第鱗次櫛比,屋簷似乎能連到天邊,寬闊的道路兩側栽植著槐榆鬆柏等各種樹木,鬱鬱蔥蔥,枝葉繁茂,給這座充滿陽剛之氣的邊塞城市平添了幾分柔美。
    不停地沿街道走著,我又沉浸在初見伊孟城的興奮中。一個屋角、一座拱橋都讓我驚歎不已,我想我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麼西域對中原念念不忘了,看著這樣精致繁麗的城市隻怕很難平衡地呆在簡陋的黃沙土房裏,和左看右看不是牛就是羊然後一片荒涼黃沙的地方。
    走了有半個時辰才到伊府,我的腿都酸了,幽怨地望著黎叔:“黎叔,我的腿都要斷了,怎麼這麼遠啊,你也不早說!”
    “哎呀呀,姑娘現在倒編排我的不是了,剛剛可是姑娘央告我下車走來著,這會子排擠我,可沒這個理兒啊。”黎叔委屈極了。
    “可是你沒有告訴我孟府到伊府這麼遠啊,一個在城西,一個在城東,我還以為是靠著的呢。姑娘我也是頭回來伊孟啊,你連這點都周全不到?”
    黎叔啞口無言了。
    “黎叔?可巧,剛剛還念叨慕止怎麼還沒有回來,這一出門就看見你了。”這是一個溫和而漫不經心的聲音。
    我抬頭,一名身著玄青色錦袍的男子牽著匹青驄馬跨出門檻,身姿俊雅,劍眉下一雙璀璨如寒星的雙眸正充滿探究地盯著我,我連忙低下頭來卻暗自尋思,看樣子是個主子,不知是伊府的哪位少爺,長得還不錯,不過見過伊慕止那樣的,就覺得除卻巫山不是雲,看什麼男子都要興趣缺缺了。
    “這位是?”
    “回三爺,是四爺的貼身丫鬟。新來的,不懂規矩,讓爺見笑了。”說著,黎叔還捅捅我。
    我連忙伏身請安:“三爺。”原來是伊慕容。
    “哈哈,新丫鬟?四弟何時換口味了?”伊慕容故意皺眉開始沉思。
    這個假正經的樣子還是蠻好看的,伊家個個都是長的活色生香啊,我心裏暗歎。
    “三爺,您看,這小的還得趕緊回去置備置備,四爺待會就要回了。”
    “哈哈哈,去吧,做奴才的也真是不容易!這位——”
    “奴婢阿九。”
    “阿九姑娘?好,好,名字不錯,不落俗氣!以後在四弟麵前當差可不容易,萬事需加倍上心點才是啊。”三爺沒想到我會瞬即對他的話作出反應。
    “謝三爺提點,奴婢記下了。”我看那伊慕容說話暗含著什麼意味,心裏直犯嘀咕。
    “我去喝花酒去了,和四弟說,明早再去看他罷。一路辛苦,是要好好歇會。”
    “是。”黎叔做麵子功夫向來滴水不露。
    那廂伊慕容已經一躍上馬絕塵而去。
    “這三爺真趣,喝花酒還要騎大馬去?不會是覺得這樣更顯的風流翩翩佳公子?”
    “嗬嗬,這做奴才的哪裏曉得。快進去吧。”黎叔淡淡說道。
    開門進伊府,隻見一帶翠嶂擋在麵前。整個伊府占地雖不多,但是走進才發現時別有洞天,上麵筒瓦泥鰍脊,那門欄窗俱是細雕時新花樣,並無朱粉塗飾。一色水磨群牆,下麵白石台階,鑿成番蓮花樣。左右一望,雪白粉牆,下麵虎皮石砌成紋理,不落富麗俗套,曆來帝王都是害怕地方實力過於強勢,這第一富商名號可不是誰都戴的穩當的,如此低調守拙,怪不得伊家兩百年基業是越做越大。
    “我還以為有畫棟雕簷,珠簾繡幕,沒想到也很普通嘛。”我心裏暗讚,嘴上卻要貶低一番。
    “這裏當然比上鍾府朱欄玉砌,綠樹清溪了。”是伊慕止,他怎麼這會就回來了。
    “呀,爺回來啦,這麼快啊。”說壞話時當事人總是會在背後出現,我怎麼就這麼倒黴!
    “這還不是因為想著你這小心肝了?”
    “咳咳。”在黎叔麵前說這樣的話,我沒麵見人了。
    “黎叔,不早了,喚廚房做點吃的送我屋裏來你就去歇息吧。”
    “是。”
    站在伊慕止一旁伺候著,腿酸腰痛加上肚裏空空,實在難受正在抓狂時,兩個釵環裙襖的丫鬟端著事物走進來,我兩眼立即冒綠光了。
    伊慕止放下書,坐到桌旁直接拿起筷子慢悠悠吃起來,我在後麵無聲呐喊,還有我啊,我不吃飯啊,丫鬟也是人!餓死可沒有人伺候你了。
    “傻站著幹什麼,不過來吃飯,還是你不餓?”
    從來沒覺得伊慕止的聲音如此動人。
    我二話不說,一屁股坐下就開始狼吞虎咽,眼睛不時瞟一下對麵的伊慕止,他隻是微笑著看著我,我使勁瞪他,意思是說:我的吃相有礙觀瞻,不要看的你沒食欲再來怪我!混帳總是很遲鈍的,伊慕止再一次忽略我的白眼。
    “慢點吃,來吃一塊脂鵝脯,新鮮的水麻鴨,爽口不膩。”伊慕止笑著給我夾菜。
    “爺這樣,我可吃不下!”
    “什麼?”
    “沒什麼,爺不餓啊,快點吃飯吧。”
    無緣無故對我這好,非奸即盜!
    看伊慕止還在笑,小心抽風啊。
    “九兒的話總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爺才讓我摸不著頭腦呢!”深藏不露啊,這會還不泄功。
    “九兒總是這般調皮古靈精怪。”
    說就說,你怎麼動手動腳啊,伊慕止移到我身邊,伸手用絲帕輕輕擦我嘴邊的殘渣,溫柔念道:“看看你,吃飯都沒個相!”
    最近長經常受伊慕止的勾引,這一點定功還是有的,沒搭理他繼續吃飯。可是接下來,伊慕止的動作讓我日後養成一個好習慣:每回吃完飯都要擦上三遍嘴!
    伊慕止鳳目飽含魅惑,深情地望著我,然後臉逼近過來舔去我嘴角的米粒,輕輕對我耳朵吹氣:“以後不要這樣吃飯,醜死了。”
    我徹底給打敗,半晌醒悟過來,雙眼睜得像兩金魚泡,指著伊慕止:“你,你,怎麼,怎麼這麼下流!!!”
    “什麼?”他忽地立起來,狹長鳳目頓時狠戾,“你說我什麼?”
    “你,你,耍流氓!”我腦子一熱,衝他喊出來。
    我想那時我是真的蒙了,直接抱我親我也不見得動作會像這一回一樣曖昧不清,腦子裏於是就一片漿糊,完全不知說了什麼。可後來伊慕止告訴我,當時在他看來,我那句“耍流氓”說的是無限嬌媚,於是他戾氣漸漸消散,心裏還得意竊笑,覺得我是口是心非,覺得我這個醜丫鬟真是可愛極了。
    這是後話了。彼時看伊慕止凶惡樣子,我下意識想:完了,真要發飆了不成?
    結果伊慕止表情竟緩和下來,摟過我抱到膝上歎氣道:“我要沉淪了,這可怎麼辦?”
    麵對這從天而降的百般柔情,我忽然覺得委屈極了,莫名其妙眼淚就巴拉巴拉往下掉,伊慕止被我嚇到了,慌忙笨拙地給我擦眼淚:“莫哭,莫哭,是我錯了,該打該打,莫再哭了,你這樣哭叫我如何是好?”
    我索性一把抓過伊慕止月白裳袖子擤鼻子抹眼淚,然後張開喉嚨哇哇大哭。
    於是在伊府的第一個夜晚,我就抽噎著在伊慕止的懷裏哼哼唧唧哭一會醒一會整整一宿,伊慕止就抱著我不斷哄著就像哄孩子一般。
    你問我那時為什麼哭泣?嗬嗬,現在回想起來,我也不知道當初為什麼要哭,不過我知道並不是因為伊慕止。有時人是很脆弱的,甚至有時這種脆弱是毫無理由的。隻覺得有好多好多話好多好多委屈,全都說不出來,隻有大哭一場才能滿足。恰好這時又有一個肩膀給你,於是就覺得自己可以肆無忌憚的哭出來了,而且完全不需要顧及麵子。
    多年後,我回憶起那個夜晚,隻覺得那真是我這輩子哭的最痛快的一個夜晚,也許以後我還會流淚,不過再也不會像那般痛快淋漓,因為我再也不會有那樣的心境,不會有,那樣一個懷抱讓我如此依戀。
    有時候你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不能失去再來後悔,於是倍加珍惜,可是有時候,就是抓也抓不住,該溜走的就是會溜走。
    不過我畢竟曾經擁有,今生已無憾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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