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觴歌夜半，酒到正酣，東太妃笑道，“聽說哲哲正在學歌舞，這禁宮裏的生活就是這樣，一天天的日子都如此，沒什麼新鮮勁兒，不如哲哲來跳一段，給哀家瞧瞧。”
    哲哲聞言，拖著長長的裙擺歡天喜地的站起身來，正要拜下去，右丞相忽然起身一揖，開口道，“長寧郡主貴為龍熙朝的郡主，怎能在此種場合跳舞？”簡簡單單一句話，卻瞬間讓殿中的氣氛冷凝了下來。
    永辰帝咳了一聲，“施相，既是東太妃的提議，也不必如此謹慎，不過既然施相提了，那朕也不好駁了回去，那，哲哲，你今日就先不要跳舞了，過幾日再給皇兄和太妃舞一曲，如何？”
    赫連哲哲乖巧的應了一聲，隨即小心翼翼道，“皇兄，今日是唯兒的生辰，皇妹在未央宮為她擺了酒席，可否先退下？”
    “哦？摩迦公主的生辰？”永辰帝看了看她身旁的摩迦唯歌，饒有興趣的問道，“怎麼沒跟朕講？”
    赫連哲哲蹭到永辰帝耳旁，耳語了幾句，少帝輕笑了一下，小聲道，“去吧去吧，別鬧的太厲害了。”赫連哲哲欣喜的應了一聲，跑回席間拉起摩迦唯歌的手，一路小跑著跑出了宮殿。
    施梓言悄聲問道，“陛下，摩迦唯歌雖是公主，可也是西域異族人士，如此留在宮內，怕是不妥吧？”
    懷言帝注視著宮外消失的斑斕裙影，唇角一抹溫和的笑容，像極了先帝。“叔叔多慮了，唯兒隻是個普通的女子而已。”
    而已。
    踏進未央宮門，摩迦唯歌有些好奇的問道，“博雅侯？為何從前沒見過？”
    赫連哲哲忙著褪下繁複的衣裙，撇撇嘴道，“博雅侯已經十多年沒有回過帝都了，這一次若不是雲霽，怕是也不會回來。”
    “嗯？”摩迦唯歌更加好奇了。
    “沒什麼沒什麼，”事關皇室名譽，赫連哲哲連忙換了話題，“你覺得皇兄會不會答應賜婚？”
    “這個就不清楚了……不過，皇上應該有自己的打算。”摩迦唯歌笑了笑。
    “來來來，不提這些了，唯兒，生辰快樂，十六周歲，可該許人了！”亮晃的燭光下，赫連哲哲舉起高腳酒杯，巧笑嫣然。
    摩迦唯歌微笑著應下，心下卻是一片黯然。
    四年了，到異國他鄉已有四年，雖說得到了郡主的眷顧，卻依舊神傷。這具身體的原主，那個美麗的小姑娘，怕是已經重新轉世投胎了吧，那麼，她又在為何而活？為那個縹緲的諾言麼？想到這裏，摩迦唯歌明麗的眉間染上一抹憂鬱，赫連哲哲卻是看在了眼中。心知她定是為了無法在自己的國內過生辰而難過，善解人意的小姑娘輕輕攬住她的手臂，笑道，“唯兒，我覺得我皇兄喜歡你。”
    摩迦唯歌一驚，悚然道，“郡主，這話可不能亂講。”
    “這有什麼亂講的，你看到我皇兄看你時候的眼神了麼？”小姑娘嬉笑著蹭到她身邊，“唯兒，指不準哪天你就真正入了後宮呢。”摩迦唯歌一味的退卻著不去應答，卻沒有注意到赫連哲哲眼底一閃而過的一抹陰鬱。
    一輪明月當空，月下卻有人徹夜無眠。
    摩迦唯歌心憂赫連哲哲的一番話，她自然知曉一個異域女子若是入了後宮會有多危險，不說兩宮太妃會怎樣對待她，朝中的大臣也不會允了少帝荒謬的決定。
    東太妃心憂博雅侯會否返回帝都輔佐少帝。
    永辰帝心憂赫連哲哲今後會被東西太妃指給哪位世家公子。
    卻不知皇朝在心憂何事。
    年輕的總理大臣如今隻有二十二歲，卻成了龍熙最有權勢的一位權臣，天子的寵臣。然而，這燦金的外表之下究竟籠罩著多少汙了的內幕，卻隻有他自己知曉。
    他恭謹道，“侯爺，隻怕皇朝無法迎娶小姐。”
    施梓言笑道，“為何？”
    慕容衡宇在月下自將酒樽斟滿，鼻翼微動，冷冷的哼了一聲，似是在嘲諷皇朝的不識時務。
    總理大臣苦笑道，“家國尚未安穩，本官自當以國事為重，若是侯爺不介意小姐下嫁本官後獨守空閨，那本官自然無話可說。”
    施梓言一愣，笑道，“你莫非想說，叛亂未定，何以家為？”
    慕容衡宇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垂頭輕笑，這句話本是當年那位王妃所言，施梓言說的倒是趁手。
    皇朝眼眸一亮，“侯爺果然飽學，本官正是此意。”
    施梓言笑了笑，皇朝既然已用“本官”二字扯遠距離，自然是當真不願娶雲霽。他本不是強人所難的人，卻因對將女兒遺留在京依舊而愧疚，隻得再腆著臉問道，“皇朝，想必已有心上人？”
    皇朝怔了怔，並未回答。
    施梓言正要說話，慕容衡宇淡然道，“夜深了，總理大臣請回吧。”
    龍熙朝的隱形王爺既然發了話，皇朝就勢辭了行。
    施梓言看著皇朝急急離開的背影，無奈的轉頭道，“這是雲霽的大事，難得有個用的到我這個爹的地方，你怎麼這麼容易就把他放走了？”藍衣的侯爺鬱悶的很，坐在離鏡宮主身旁，一口就將酒樽裏的酒灌了下去。慕容衡宇淺笑道，“今兒怕是沒什麼戲了，你看皇朝的態度，這樣的好事，他卻避之不及，怕是有什麼隱情。”他頓了頓道，“皇朝在朝廷裏已經是大權在握，甚至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施梓言唬了一跳，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慌道，“這可是在帝都，不比在離鏡宮，哪兒都有耳目，別亂講。”慕容衡宇晶亮的眸子笑意盈然的凝視著他，將他的手移開，輕聲繼續道，“在這樣的情況下，皇上最不願看到的，定然是這樣一位權臣的身後，又有了這樣大的一個援助。對於皇上來說，他越孤立，就越安全。”
    施梓言似是想到了什麼，蹙眉道，“難道是說，皇朝怕皇上對他起疑心，才拒絕了這門親事？”他苦笑了片刻，“那倒是真難保皇上沒這個心。”
    慕容衡宇輕聲道，“我明白你想為雲霽做些事情，但是現在這樣，隻能是害了她。”他將手放在施梓言的手背上，“慢慢上到正途來。”然後輕輕捏了捏。
    這一句話一語雙關，縱是施梓言再厚臉皮，也不由得騰的紅了臉。
    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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