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哎呀,小動物們都來了啊? 第十九章 (六)狐狸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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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村人都散盡,男人才一句話三喘地說:“你們是狐族的朋友?”他的長發掩麵,始終看不清整張臉,隻覺得是個疲倦不堪的旅者,人生的旅途少了伴侶,走得累了,原地休息,任風沙和雨水覆蓋他的臉龐,遮掩住他本來的相貌,滄桑而風塵。
四人麵麵相覷,然後王佳人點點頭說:“可以算是吧。”
“是來取我性命麼?咳咳。”男人咳嗽幾聲,湊到床邊把一個掉漆了的破爛金屬盆子拉過來,用長發遮掩住臉龐,咳了兩聲,再移開的時候,每個人都能清楚地看到盆子裏的那團紅色的血漿。
那男人又躺會床上,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其實大可不必,我也快了,快能見到她了。猶豫了很久,最後想通了,不如就讓我在這樣的自責和痛苦中慢慢死去。”
“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容易好不好!”段鈺急得跳腳。
“還想怎麼樣?沒那麼輕易讓我去死麼?”男人還是笑得很自然。
“不是啊,我說的是,你怎麼老想著死呢?”段鈺無奈地去扯師父的衣角求助。
“唉……”男人長長地歎息,“那還應該,怎麼做?”
看著天花板,有時候這個男人也很像一個無助的孩子,眨著眼睛,懺悔,請求愛人的原諒。
“你們沒看到嗎?她給我的懲罰,不,連整個村子,甚至整片山頭也是,每逢晴天,必然下雨,潮濕得……算了,我不懂那些文人的詞。”男人摸著臉上的胡渣,每隔幾天,小妹都會來給他擦臉整理房子,小小的已經會做很多事了,但是胡子卻還不是很會刮,好在隔壁的大叔偶爾會來一趟幫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隻是大叔已經出門好幾天了。
“你也不知道怎麼停雨?”段鈺奇怪道。
“我要是知道,怎麼會讓它一直下,要懲罰,就懲罰我一個人就好了。”男人說,“如果她知道我的心。”
如果你知道我的心,可會回來?
可會原諒我的荒唐?
可會暫停這綿綿無盡的雨,停止哭泣?
一時無話。
王美人的手搭在了段鈺的肩上,虛摟著她,想著也許她會有一天,輕輕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
而王佳人則托著腮,心裏是感動和無奈。
這個關鍵的時候,乘禦風說了一句大概是本小節最重要的話:“那你為什麼不問她?”
……
這是一句沒頭沒尾沒有人知道乘禦風究竟想問什麼的話。
於是段鈺想教自己武功的武王竟然是個瘋子,自己的未來堪憂啊。
而那男人卻似乎沉思了許久,最後才說:“你是說……讓我去問她?”
“嗯。”乘禦風點頭,這個榆木腦袋第一次如此順暢地工作,“我知道,當一個女孩子哭的時候,你就該去安慰她,而不是在一旁看著她哭而自責。”
這話說完,段鈺立馬就對這個平時腦子比她還直的男人刮目相看,原來真正的紳士在這裏啊!
你看見一個女孩子在哭,你要做的應該是去安慰她而不是站在一旁看著她哭。
沒錯,這是他從來沒想到的問題。
“你去看過她沒有?”乘禦風問。
簡簡單單的問題,男人卻怎麼也答不上來。
沒有錯,她死後,當天,狐族的狐狸們就奮而下山接她的身體回去了,他連多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更別提什麼安慰。
男人垂下了眼眸。
“你覺得……他們會願意讓我去見她嗎?”
這句話,纏繞在他的心頭一年了,說實話,他不是沒想過,至少他的心很想去,他不知道是否可以去見,他不知道這一步該不該邁出去,他在無限的踟躇和徘徊中度過了這一年。
又有誰知道他心裏的痛苦煎熬?
“你去過了嗎?狐狸的村子。”段鈺猛地這麼問一句,打斷了他的哀愁。
“我……”
“你總是在猶豫踟躇,你總是優柔寡斷,糾結這一步路該不該走,想這一件事該不該做,你有沒有明白過,正是你這樣的性格害了她?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她心心念念恨的不是你的辜負你的背叛,而是你的猶豫不決?”段鈺的臉忽然變得極其激動扭曲,像是在控訴,像是在哭泣。
這讓王佳人忽然想那狐狸聖童的靈魂是不是上了段鈺的身,而手中捏起了訣。
“你的猶豫有多可恨,你知道嗎?你有沒有……”段鈺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試過先邁出一步再想該如何解決麵前這一步帶來的問題?你有沒有主動過?就算是當初,你有沒有想過主動去替她爭取那一絲絲的生機?還是你一直……以為上天會救你會出現轉機?”
“我……”
那男人忽然不知道該如何爭辯,或者說,他根本沒有爭辯的餘地。
他的確就是這沒想的,反正我總是在猶豫,走與不走,死與不死,不如等上天替我決定,於是,她離開我了,我一直在這兒等死等到現在,卻遇上這麼一群奇奇怪怪的人。
“跟我們回去吧,見她一麵。”王美人說。
那男人沒有看他們,沉默不說話。
“你在想嗎?”王佳人問,“在猶豫去還是不去嗎?”
那男人眨眨眼,說:“你們說得對,我跟你們走。”
這時候,外麵的門板響了。
門打開,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外麵衝了進來,拖著一頭紅發的火狐,正是剛才那女娃。
“任叔叔你要走了嗎?”稚嫩的童音裏有不舍。
“是,我們小妹舍不得我?”男人眼裏有濃濃的笑意,將女娃的手牽著,拉過來輕輕撫她的頭發。
“任叔叔還會回來給我講狐狸的故事嗎?”女娃低著頭,去看男人牽著她的手的手指。
“嗬嗬,”男人笑著說,看了看後麵的火狐,“我的故事早就說完了,現在你可以選擇說說你自己的故事。”
火狐卻突然紅了臉,幻作小小的少年的臉上赤紅赤紅仿佛他那一頭紅發。
“我?和狐狸哥哥?”女娃稚氣地回頭看了一眼火狐,“我喜歡狐狸哥哥!我要跟狐狸哥哥在一起一輩子!”
這誓言鐺鐺響啊,不像上一輩談個戀愛還偷偷摸摸猶猶豫豫的。
段鈺轉身拿師父的袖子擦了額頭的汗,這年頭的孩子,都很奔放,很奔放。
好事,這是好事,總比那個任叔叔的內傷好。
段鈺這麼想。
“不好意思,剛才把你們當要帶走任叔叔的牛頭馬麵了。”女娃真心道歉,對著段鈺和乘禦風。
“我!”段鈺想發作,看了一眼在場的眾人沒好發作。
心裏想我哪像牛頭馬麵了?
“你們剛才踹門進來的時候是有點像,哈哈。”那男人笑,起身準備。
段鈺眯了眼,噘起嘴回憶之前她跟乘禦風破門而入時的一臉窮凶極惡,的確是很有凶神惡煞的氣勢……那好吧,那就怪不得別人把他們當陰差了。
男人扶著床沿站直身體,看了一眼在場的眾人,道:“如果可以,還煩勞各位再等等,我想先洗漱更衣整理好自己再去見她。”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各自散去。
段鈺還想著要交代些什麼,嘮嘮叨叨地說:“啊,那你快一點哦……”
“說得是,您慢慢梳理。”乘禦風道,拎起掙紮的段鈺往外走,沒看到王美人怨恨的眼神。
王佳人的眼睛卻是一直盯著那兩個稍矮的身影。
小妹牽著火狐剛練成人形紅毛還未盡退的手,大拇指舒服地在狐狸的絨毛中揉搓,笑意盈盈,倒把火狐看得不好意思了。
王佳人忽然想什麼時候自己也能像他們這樣,可以牽著那個人的手,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看他,看他害羞地移開眼睛去。
哈哈,那多有意思啊。
一行人出得房門,乘禦風便搖頭說段鈺多事,王佳人老遠看見段鈺被訓便趁火打劫玩笑著上前去擰段鈺的耳朵,王美人看得皺了眉,在想不知道什麼事卻最終沒上前製止那兩個人對段鈺的暴力行為。
挨得段鈺好不委屈。
而那邊小妹一直纏著火狐給她講狐狸的故事。
冬天的日頭下,那兩個一高一矮的身影即使下著雨也顯得那麼溫暖。
不要聽膩了才好。王美人看著,嫉妒地想。
不要聽膩了看膩了玩膩了……愛膩了。
這一會兒玩鬧的功夫,身後的門怦然而開。
等眾人回頭時,門前已站了一個高大挺拔的青年,幹淨清爽,眉目清秀,眼眸含星,平凡卻引人注目,臉上不見了疲倦,卻是一絲成熟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