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嘖嘖,穿越這種東西。 第二章 見杏綻時春未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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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臉異常肥胖臃腫,臉上遍布血痕,而傷口處流下來的還不止是血,還混著油脂。頭發也三款的貼在臉上,油順著烏黑的頭發滴下來,一滴,一滴,唇仍是紅的,不是那種恐怖的猩紅,而是豔紅,豔麗如春日紅杏,隻小小一朵,卻是怒放。然後,那唇開了。
“可願得杏?”是最後那清麗的女聲。
“我……。”段鈺驚異自己大驚之下竟還能吐字清晰,“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唇裏忽然換了個尖利的男聲,“如此易懂之事都不知道?你還何求得杏?”
“這首曲子都彈不順?!娘這麼多年的辛苦都白費了啊!你的曲藝進度如此之慢,何日才能得杏啊?莫要枉費了娘多年的苦心啊!”嘶啞的女聲。
段鈺心裏一陣心酸,又是一陣厭惡,更有鋪天蓋地的痛苦。
“再彈不好就用針紮手指罷!”那個嘶啞的聲音剛落,段鈺十指尖立馬一陣刺痛,十指連心,又是肉最嫩的部位,段鈺痛得鑽心卻又掙紮不得。
“怎麼畫成這樣?”還是那尖利的男聲,“你未及笄時的畫作哪一幅不是讓人驚歎,那可是爹爹的驕傲啊!如今為何再也作不出了?”然後段鈺的臉上就是無數道墨痕。
“你的臉怎麼就細了?爹娘省吃儉用給你買的那些肉汁,脂粉你全拿去哪了?”
“你是爹娘的希望嗬!”
“爹娘替你求過,你定是當貴妃的料。”
“再瘦下去是什麼下場你也知道!上次那鄰村的柴禾娘來的時候你也看見了,誰都厭棄她,誰都可以支使她!你也想變成那樣麼?”
“爹娘已經替你把那個小女子除掉了,才那麼點肉,也敢和你爭?”
“你還敢說?爹娘的心血就要讓你給毀了!你是不是要生你養你的爹娘在村裏抬不起頭?!爹娘過得不好沒關係,可是爹娘希望女兒能過得好啊!”
“周遊天下?這也是你一個女子該幹的麼?你一個女子不圖得杏,不求入宮承恩露,你還敢想周遊?那都是瘋話!”
“你這樣對得起爹娘麼?”
“你還小,有些奇思妙想倒也不奇怪,隻是莫要當真了。”
一聲接一聲,漸漸已經分辨不出男女了,隻是混亂地縈繞在段鈺腦中,漸漸小聲下去。
“你再說一句試試!不要臉的!”
最後一句突然爆發出來,炸得段鈺腦後的筋猛地繃緊,身體又無力地軟下來。
“我不要得杏啊。”那張女人的臉又浮了出來。
“我不要再如此為別人而活啊!小女……”她的手撫上段鈺的臉,換了謙稱,“隻求自由也不行麼?”說罷,收低了那張滿是汙穢的臉。
“天地憑甚,如此不公?”最後的一句,自言自語罷了。
然後段鈺眼前一花,就看見了遠處的師父,師父素服峨冠,仍是雲淡風清的神色,淡漠地注視著段鈺。
師父不是看見我了麼?
怎麼不來救我?
師父怎麼用那種眼神看我?
那個人可是我穿越之後,第一個見到的美人麼?
段鈺忽然被一種恐懼感攫住了心,那種感覺告訴她,若師父再不救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於是,段鈺顧不得許多了,嘶聲叫道:“師父救我!”
師父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隨即立馬消失,恢複平靜地對身邊道:“是見笑了,但師父可以教你。”
師父在和誰說話?我在這裏啊!
容不得段鈺再想,身後悉悉窣窣響起一片聲音:“那小童竟是個女子!”
“我說他怎的生得這般白淨?”
“她臂上有肉!怕是也要參選的!”
“不行,我去廢了她,她怕是要和我家囡囡爭寵的!”
“殺了她!”
“殺了她!”
聲音越來越多,段鈺仿佛可以看到那無數雙仇怨的眼睛。
不對,不對!
眼前的景象,自己竟和師父站在街上,這不是今天師父在街上給那對父女看相的場景麼?
“閨女,”有人捉住自己的手臂,“跟我回去吧,莫要再說什麼胡話了。”
回頭一看,是白天見到的那個老伯!
從那老伯殷切的瞳孔中段鈺看見了自己的臉!又是那張臉!
那張狼藉不堪的女鬼臉!
是了,段鈺認出來了,這就是白天那個跪求師父帶她走得女子啊!
師父,師父救我!
段鈺回頭,師父卻是要走了。段鈺怒極,遂用盡最後的力氣咆哮出聲:“王美人,你個江湖騙子!”
遠處的師父驚訝的回頭,好像是要向自己走來了。
可是沒力氣了,天怎麼突然就黑了?
“還不醒?真有夠能睡的。”王美人那聒噪的聲音入耳,段鈺勉強開了眼睛。
師父隻著了一件素白單衣坐在床邊,正一邊用腳踹著自己的屁股,一邊係著襟口的扣子,薄薄的單衣隱隱約約透出玉白的胸膛,那身體當真像塊璞玉,無暇無疵……
低頭穿衣的師父仿佛感受到了某人火辣辣的視線,迅速掩緊襟口:“醒了就醒了,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還是那熟悉的聲音,覺得自己剛從鬼門關回來一趟的段鈺心中一陣感動,顧不得委屈,“哇”地一聲撲進師父的懷裏,圈緊師父的細腰:“王美人你個江湖騙子!怎麼這麼晚才救我回來啊!”
師父臉色一變,掰開腰上的手臂,套上褂子,說:“收拾東西,走人。”
出了屋外,四顧之下竟無一人,昨日還熱鬧的街市,今日已蕭索,隻剩下破破爛爛一堆破布、破房子、破鍋碗。
直走到村外三裏,師父才開始說話:“那是百年前的村子。”
段鈺立馬想起那個吃了過期便當的故事,眼睛扁下來:“你是說我吃了過期的脂肪?”想到這裏段鈺就冒火,“你怎麼不早來救我?”
“我以為是做夢呢。”師父理直氣壯,目不斜視。
“夢見什麼了?夢見什麼東西讓你在夢裏一點警覺性都沒有,還無視我的存在?”
“這個……不是重點。”師父眼睛瞟向一邊。
見段鈺漸漸緩和了氣,師父接著說:“前朝喜雍容之風,宮廷之中以胖為美,逐漸流傳至民間。雍容之風最盛之時,曾出現了這麼一個村子,當時雖以胖為美,卻不是越胖越好的,還要膚如凝脂,唇如紅杏才好。雍容華貴,體態雍容之外,更要求氣質修養華貴,而這個村子,正盛產這樣的美人。
當時文人墨客雲集,皆為一覽美人的風采,就連皇帝也認同了這個村子。開始時那些美人還是天然,後來就愈演愈烈,家家戶戶都以女兒能被文人稱上一句為榮,到後來連文人讚賞一句也不屑了,隻求女兒能進宮當妃。那時村中生男惡,反是生女好,若是生了男孩,那孩子就是任勞任怨侍候姐妹的命,若是生了女孩子,女孩子便是吃喝長肉等著選秀入宮的命。
杏者,幸也。
人人都求得杏,可皇帝的後宮隻有這麼大,競爭開始激烈起來。家家戶戶節衣縮食,隻為買來肉脂,胭脂來打扮自己的女兒,更有甚者直接扒開女兒的嘴把燒成羹的肉脂灌下去;禮儀修美自是不能少的,於是爹娘就逼女兒聯係琴棋書畫,動輒打罵,但也有苦口婆心勸慰的。女兒們雖痛苦,卻也不得不接受,也紛紛以能當上貴妃甚至皇後為誌向,畢竟那時,人人都渴望得杏。”
“可偏偏出了個異類,是麼?”
“是,那個姑娘與常人不同,思想實在是奇妙,她在吃了多年肉脂之後突然覺悟,即使風華絕代,即使寵冠後宮,那樣的生活仍不時她所想的,她甚至想要與男子一般……”
“周遊列國。”
“是。”
“而後被爹娘打死,變成怨靈?”
“那個村子的競爭到最激烈的時候,父母竟舉刀刺殺別人家的女兒,生怕對方女兒搶了自己女兒的位子,再往後,親者痛,自然要報仇,於是在新朝來臨之前,不等起義軍進入,自己人已血洗村子。”
“那個女孩到底……這麼說……你騙她!你騙她說她會得杏!”
段鈺想起上次師父說過“我們不是專門給人算命騙錢”,原來如此,不騙人,騙的是鬼!
“我沒有。她後來的確是得杏了——就在起義軍衝入前朝宮殿之前,起義軍衝入殿中,把她滿臉滿身劃開,便心滿意足地離去了。”
“難怪……後來她流血過多而亡了?”
“非也,她流血的同時全身的脂肪也排出來不少,加上她後來一路艱辛運動,現在正戴著麵紗身輕如燕地周遊世界呢。”
“啊?”段鈺嘴角抽搐,“那……那昨晚那個……”
“那是她不認識你,想嚇你玩呢。其他人的是怨靈,那個則是她的執念,畢竟若是沒有那些雍容貴妃之想,她也不至於遭受如此苦楚。”
多麼荒唐可笑的故事,父母為了一個滑稽的想法,自以為是為女兒好,可以送她飛上枝頭做鳳凰,卻不管那是否是女兒真心想要,盲目地去強迫女兒為父母的麵子,遂父母的意願行事,甚至不惜把自己弄成乞丐,還要加害別人的女兒……
確實荒唐不經,段鈺卻笑不出來。
“師父不強逼你,那些包袱當初也隻是……”
“我背!”段鈺忽然極想減肥。
“道術一學……”
“我學!”段鈺必須要找到保護自己的方法。
“好,再翻兩座山就可以進城了,你也很久沒好好吃上一頓了吧?”師父摸上段鈺的頭。
“師父……”段鈺扯著袖子,“我不想吃肉。”昨夜那種油膩的感覺還沒忘掉,她甚至發誓今生今世不再碰肉食。
“果然是易學奇才!”師父又開始雙目炯炯,“還未入道就已有辟穀的覺悟,師父看好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