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天烈看著含羞身後枝梢附近停著的小黑，目光中閃過疑惑，謹慎的開口，“你是誰？”
    聲音低醇，凜冽好聽。
    “我……”含羞猶豫。看著麵前這一群神色奇怪的人類，不知若說是妖的話，會不會被當做怪物，盡管現在自己的綠發綠眼本來就已相當奇怪，“我是誰不重要。現在就是想冒昧的問王爺一句，若您現在把辰逸帶回，他會死嗎？”
    宇文天烈皺眉，望進少年眸中的純真，頓了頓開口，“你認識辰逸？”
    “咳……這個，說來，隻有一麵之緣。”含羞如實回答，沒有撒謊。
    見宇文天烈疑惑的目光，又補充，“我知道這是你們之間的事，也知道這其中的前因後果很複雜，我也會把他身邊的結界解開。隻是想，如果可能的話，放他一條生路。”
    含羞身前一直不語的黑蘭眯了眯眼，看向那結界中昏迷不醒的辰逸，眸中神色隨之危險。
    宇文天烈擰眉，稍傾開口，“我原也不想刁難於他，但現在我也隻能承諾，若淳兒能安然醒來，我就與他冰釋前嫌；但若淳兒有事，那這後果就不是我能夠保證的了。”
    凜冽的聲音由起初的有禮，變為最後的狠絕，讓含羞不自覺發顫，強扯起嘴角，“……好。希望你能夠記住今日的承諾。”
    抬眼看著麵前一群如臨大敵的人類，他歎出一口氣，這也許終究不是自己能夠插手的事情，甩手，解了那結界，轉瞬之間，就連那堆剛剛被士兵們扯下的藤蔓也化為烏有。
    無視那些人類的驚呼與恐懼，他垂首，看向身前雖是在為自己擋著視線、但卻氣場冷冽的虎，心中頓感委屈。
    麵前這黑虎，雖依舊如平常般寡言，但他卻知，它定是生氣了。
    內心不禁再次為自己這次的貪玩和好事感到愧疚，皺起細細的眉暗暗籌措起解釋的話語。
    正待轉身離開，卻見方才還擋在身前的虎突然轉過身來，直直看向自己，冷冷吐出兩個字，“上來。”
    “啊？”他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但反應過來，又滿滿不解。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虎的自尊與驕傲要比其他動物強很多。所以在上次休眠前，黑蘭表示願意駝自己以後，就再也沒想過。
    目光掃過山壁前正看著自己流口水的人類，生出幾分厭惡，轉身，點頭，小心的坐上虎背。
    無論如何，隻要能快一點離開就好。
    手下柔軟的皮毛帶著一層淡淡的水汽，嫩綠的眸中閃過愧疚。
    抬眼最後一次看向那山洞，卻在恍惚間，似看到那病弱的人微弱掀開眼瞼，看向自己，待再細看時，卻已一切恢複如常。
    “含羞。”枝頭小黑突然開口。
    “啊？”他抬頭。
    “沒事。就是在想以後應該真的見不到了吧。”小黑眨了眨黑豆眼，“所以，多看看。”
    含羞勾起笑容，心中莫名感動。
    卻聽小黑繼續道，“多看看好回去說給小白聽，今天又看到了你做的一件蠢事。”
    感動中斷。
    “哈哈，我現在可是特別想看那隻三八的黃鶯和那個尖嗓子的蜘蛛，回去以後會怎樣訓你，但是看不到了，哎，真是太可惜。”
    感動消失，並深深為方才的感動懺悔，含羞抽了抽嘴角，僵著麵龐笑，“謝謝啊。”
    說完後，樹下、微風中，前一刻還靜靜站立的一妖一虎，已消失不見。
    小黑愣了愣，淡淡接口，“不用謝。還有，再見。”
    撲扇翅膀，盤旋飛起，落在宇文天烈肩頭。
    “朋友？”冷冽著聲音，男子看向肩頭的赤腹鷹。
    它點頭。
    至於其他的，它一概不會透露。
    因為，這是它曾經的承諾。
    坐在黑蘭背上，感覺著風自麵上飛速刮過，留下生疼的印痕。
    極快的速度，已讓含羞由開始的坐姿，改為伏於黑蘭背上，緊緊攬住它的脖子。
    “黑蘭。”他逆著風大聲開口，然身下的虎卻對他置之不理。
    含羞咬唇，也自知這次闖了禍，惹了它不開心，垂下眼簾，乖乖的閉上嘴巴。
    一妖一虎，一路於風中飛速前行，默默無語。
    當黑蘭帶著含羞奔回老林中的蛛網內時，溫熱的太陽才剛剛升起。
    小心的自虎背上下來，含羞雙手不停的絞著衣角，垂下腦袋，像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雖然事實也與這樣相差無幾。
    花蜘蛛在見到兩人身影後，在第一時間咆哮，“你去哪兒啦？不知道我們會擔心嗎？”
    抬起臉，他靦腆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開口轉移話題，“黃鶯呢？”
    “當然是出去找你了，你以為呢？！你昨天都去哪兒了？！”花蜘蛛一開口就是掩飾不住的生氣，聲音更是尖利。
    “我啊，我……”低頭見黑蘭也在一側，雖沒有抬臉看向自己，但他也知，它定是在聽自己解釋。
    頓了頓開口，“是這樣的，我昨天回來的時候，路過那個結界缺口，就想出去看看，後來遇到了上次那個人類，看他受了很重的傷，所以……”
    黑蘭起身，默默離開。
    “繼續啊，還有呢？”蛛網上花蜘蛛已經開始磨牙。
    轉頭看著已離開的黑色身影，含羞委屈的扁了扁嘴，突然感覺有點受傷。
    耳邊花蜘蛛仍在尖聲大罵，他默不作聲，眼中看著那道身影，漸漸消失在遠方。
    短暫的停頓了一下，含羞急忙起身，趕出蛛網追了上去。
    “黑蘭。”
    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衝到黑虎身後，成功看著那道身影頓住。忍不住大聲開口，“黑蘭，你聽我解釋。”
    身影頓了頓，又繼續開走，“我不想聽。”
    含羞愣，一時無語，嫩芽般的眸中染上露珠，粉嫩的唇被咬的越發的豔麗。
    ……
    之後幾天黑蘭每天都有按時回來，隻是白天的時候，卻再也不再在蛛網內棲息。即使晚上回來時，也不發一語。
    黃鶯與花蜘蛛在最初的對含羞的討伐後，亦逐漸變為對黑蘭的擔心。
    夜色溫柔，星光稀疏。
    蛛網銀絲內，響起低低的抽泣聲。
    水綠色的發絲垂落在雙膝兩側，纖細的肩膀抱住膝蓋，將頭埋入其中。
    低低的抽泣聲，不是很大，但在這寂靜的夜色中，卻還是讓人忍不住心軟。
    在一直哭了大半夜後，原本壓抑的聲音開始逐漸變大。吵醒了樹上早已睡熟的黃鶯和花蜘蛛，連帶著，還有已經裝不下去的黑蘭。
    黑蘭起身，看著哭泣的傷心的少年，轉身離開蛛網。
    無視身後越來越大的哭聲，緩緩消失在夜色中。
    ……
    之後一段時間，含羞縱使委屈，卻再也沒有在黑蘭麵前哭泣。
    隻是偶爾拿著哀怨的眼神，看向那道寡言的冷漠身影，眸中小心翼翼。
    某夜，星光如稀，月華如練。
    含羞睜眼，看向身邊安睡的虎，歎出一口氣，抬眼望著天上稀疏的星空開始怔怔發呆。
    嫩芽般的清澈眸中，有著難以言喻的失落。
    雖說早知黑蘭會生氣，但他卻不知道，它會這樣生氣。
    星空的映射中，眸中又開始隱隱泛出淚水，隻是沒敢再次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