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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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市的冬天很冷,寒氣入骨,穿著白色羽絨服的繞熏,臉色越來越淡,如透明的玉脂,無半分血氣,黑白分明的眼,暈染上薄薄的水紋,仿佛一低頭,就會掉下淚。
期末前最後一次的周試,讓早就開始厭倦奇高變態高壓政策的學生們,怨聲載道。
“那群老師是不是有毛病,下個星期就要期末考了,這周周試還照考不誤,他們哪來時間改試卷啊。”
“周試我不擔心,要是期末考不好,這個寒假我別想接近我家的電視。”
“我媽肯定要帶我去走親訪友的,那群歐巴桑就喜歡拿成績說事,煩死了。”
凜冽幹冷的季節,沈可心明淨的眸子隱藏起沉沉的晦澀,並肩和繞熏走在蕭條的石子路上,一路嗬出的白霧,繚繞,散盡。
“繞熏,你想過要考哪個大學嗎?”反常的柔緩語調,一臉的落寞。
將冰冷的手指放進衣服淺淺的口袋,奢求溫暖,“沒想過。”真的是沒想過那麼遠的事,高考,大學,對繞熏來說,好像還很遙遠,現在,她在乎的是每一次的考試排名。
有些事,有些人,一想起,心就疼。
學校張貼出最後一次周試的年級前五十名,以此激勵學生好好學習。繞熏看著鮮紅榜單上與自己名字隔了一指寬距離的顧明安,那三個字在從厚厚雲層冒出的淡薄光線下,灼灼生輝,仿佛天生就是站在最高處俯視眾生,不容忽視。
而她,卻要在那麼多個日日夜夜的努力下,才換來可以繼續留在這個學校,才可以在來年陽春三月的時候,親眼看看延綿不絕的桂花,香氣覆蓋整個城市。
繞熏以為,這就是她與顧明安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
決絕地轉身,額頭磕到一片柔軟,淡淡青草的味道,霸道地凝聚在鼻息間。
“繞熏,這可是你第三次撞到我的心。”顧明安不羈的眸子裏,似認真似戲謔,嘴角清淺的笑,安好的眉,紮進了心,恍惚了女生卑微抬起的眼。
那樣的眉,那樣的眼,那樣的笑,十七歲特有的明朗,就算時間,輾轉成痕,也不能磨滅,那不可抑止的心動。
脖子上一片溫軟,繞熏眨眨眼,以為是幻覺,以為是自己剛才心裏叫了男生的名字,他才猶如天神一般,從天而降。
顧明安清瘦頎長的背影,漸漸遠去,鼻間的青草氣息還沒有消散,繞熏低頭一看,味道源於脖子上多出來的那條淡紫的圍巾。
心底的柔軟徹底崩塌,眼淚嘩地滴落了,一顆兩顆,全掉在了還殘留著男生身上氣息的圍巾上。
繞熏悲哀地撫著胸口,“顧明安,我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你。”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繞熏。”暖若春風。
這是他第一次說,“繞熏,你撞進了我的心。”女生以為自己聽到的是這樣的。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坦然地看著她,眼神溫暖,將綿長的圍巾圈在她脖子上,抵擋了幹裂的寒冷。
很多年後,繞熏給自己織了無數條可以抵擋寒冷的圍巾,深紫,粉紫,淡紫,一圈一圈地圍在脖子上,卻依舊冷得瑟瑟發抖。
一個星期後,繞熏邊收拾行李,邊聽齊琦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於依和林薇昨天晚上就收拾好東西,上午考完最後一門化學,立馬就溜得沒影了。
“希望這次可以考進前二十名,不然的話,這個寒假我別想有好日子過,我媽非得嘮叨死我。”齊琦揉捏著跟她上身一般大小的大象熊,一臉鬱悶。
繞熏將最後一件衣服放進包裏,拉好拉鏈,“別太擔心,你不是複習得挺好的嗎。”居然有將近半年的時間,都沒有回過一次梧桐縣,再提起那個地方,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那我先回去了,晚了就坐不到車了。”看著女生蹙起的眉間,繞熏有點艱難地舉起手,想給她一點安慰,輕撫過女生白淨的臉龐,原本肉嘟嘟嬰兒肥的臉,變成了少女尖翹的明媚,馬上縮回手指,做不習慣這樣親密的動作。
女生眼裏是依戀的不舍,年少最經不起離別,以為必要悲傷,才能消減難過。
沒想到會在車上碰到了任不凡,驀然想起,他們都是從梧桐縣出來的,這些,繞熏竟有些記不起來了。默默讓自己看起來鎮定地坐在男生旁邊靠窗的座位上,整輛車隻剩下那一個座位。
校門口堵著擁擠的人群,因為車輛太多,全校的保安都出來維護秩序,一如開學時那樣熱鬧。
“這次考得,還好吧?”男生有些猶豫的聲音,低沉,幹淨。
“還好。”平平淡淡,自從上次的事後,繞熏一心都撲在學習上,連沈可心都沒有怎麼搭理,更沒有與男生說過什麼話。
靜默得有點窒息,繞熏將頭微探出窗外,什麼時候,跟任不凡坐在一起不說話,竟變得這麼尷尬了,一點都不喜歡這種無措的感覺。
天還是灰蒙蒙的,幹冷幹冷,脖子裏灌進了風,蝕骨侵腸,忍不住往後縮了一下,抱緊放在身前的包,裏麵放著一條淡紫的圍巾,那天從脖子上取下來後,再也沒有戴過的圍巾。
米白色的衣袖擋住眼前,衣服上混合沐浴露的洗衣粉的味道,輕擦過額頭的袖口被路過的風吹起來,看到了一張鮮明溫潤,熟悉的臉,騎著自行車,從眼前晃過,車座後麵,女生飄揚的長發,在空中滑出優美的弧度,一臉柔軟。
“關上窗,等一下就不冷了。”任不凡看著女生凍得通紅的手指,莫名煩躁,怎麼不戴手套呢?
繞熏收回眼,片刻怔慵,車已經開動,微晃的顛簸,極盡疲憊的身體竟困頓得很,閉上眼,剛才男生臉上明亮燦爛的笑容又浮現在眼前。
“原來,風淡雲輕的顧明安也會有笑這麼歡暢的樣子。”心狠狠地沉下。
每天學習到淩晨,失眠到兩三點才入眠的身體,現在,繞熏隻覺得疲憊不堪。
無數的風景在眼前一晃而過,好像是被歲月摧毀的記憶,一幕一幕,過眼雲煙。
車窗關不嚴的縫隙,有細長尖銳的風吹進來,女生低著頭垂落的發絲,如精致的絲綢,被風柔柔軟軟地拂過男生眼睛,鼻子,嘴唇。
癢癢的感覺,任不凡微靠在椅子上的身體,任由發絲的侵擾,這好像是第一次,離女生這麼近,安靜的,沒有冷漠,沒有逃避,沒有慌亂。
女生就像是清冷的月,靜靜地散發著美好的光芒,讓人想接近,又擔心融不進那冷淡似水的眸子。
任不凡想起初二那年,一個玩得比較熟的男生知道自己和繞熏住的地方隻隔著一條窄窄的街道,情竇初開的少年非要纏著跟他走同一條路,明明他家在相反的方向,走完整個初二,無數次跟在女生後麵,亦步亦趨,也沒有勇氣說話,哪怕是一句簡單的“你好”,都做不到。
那個時候,女生單薄的背影,就透著凜冽的抗拒,孤單而又悲傷,那些日子,任不凡陪著男生,漫不經心地踢著腳下的石子,偶爾抬頭看一眼女生背後雋永漆黑的發梢,心事慢慢沉澱,直至成殤。
肩膀上有輕微的重量壓過來,柔軟淡淡的香氣,突然襲擊了嗅覺,任不凡不禁僵硬了身體,緩緩轉過頭,繞熏蒼白如紙的臉陷進了他米白色的棉襖裏,眉間拂不去的冷淡,整個人像紙娃娃一般,好像風一吹,就破了。
放柔身體,任不凡小心地往椅子上靠,想讓女生睡得更舒服一點,她眼臉上暗沉的黑眼圈,不知道是多少個無眠的夜晚造成的。
他曾無意間見過,女生在黑暗中,蜷縮著身體,在桂花樹下無聲哭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