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外！號外！國民政府正式發表遷都重慶宣言！號外！號外！……”
    街邊的小報童們都在扯直了嗓子大喊著，山城霧色之中，幾乎將手裏的報紙揮舞到了行人的鼻子上去，變了臉色的人們與陌生人麵麵相覷，報童似乎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成為了恐慌的撒播者，依舊在盡職盡力地把這恐慌如同這場大霧般繼續傳染下去……
    趙義青將皮箱提到一個相對清冷之處放下，將手裏的報紙在亮處緩緩展開：
    “……察其用意，無非欲挾其暴力，要我為城下之盟。殊不知我國自決定抗戰自衛之日，即已深知此為最後關頭，為國家生命計，為民族人格計，為國際信義與世界和平計，皆無屈服之餘地。凡有血氣，無不具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決心。國民政府茲為適應戰況，統籌全局長期抗戰起見，本日移駐重慶。此後將以最廣大之規模，從事更持久之戰鬥……”
    趙義青心下駭然，想不到尚不到一月的時間，戰事竟已到了如此地步！泱泱大國，竟被一個彈丸小國逼做城下之盟，不得不棄都遷都，上千的政府官員倉皇撤離南京，現在船都開到了武漢，才公開發表什麼《國民政府移駐重慶宣言》，這樣居然還要大言不慚什麼“凡有血氣，無不具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決心……”
    趙義青咬了咬牙，一把將報紙撕碎，扔到一邊，提起皮箱朝碼頭急步走去。
    汽笛聲正長鳴——滿載著焦躁與疲乏。
    船就要開了。
    趙義青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屆時唯一出入川的交通便隻有重慶和萬縣的水路尚是通暢的，川軍出川抗日，全部都隻能依靠水路運輸，第一批三十萬川軍雄赳赳出夔門仿若昨日之事，捷報未至，今日卻連整個國民政府都搬入重慶來了。
    而自己呢？又算什麼？
    趙義青的冷笑最終落到了自己身上——他不一樣也被逼得連夜逃離了成都嗎？
    尾巴仍在大霧裏若隱若現，趙義青用眼角的餘光瞟著四周。
    白茫茫，人茫茫。
    他抖了抖自己的黑色風衣，朝碼頭的人堆裏擠去，來來往往的人臉上都寫著一個字：急。
    有些人急著進來，有些人急著出去。
    此時，不管進還是出，都難得其門。
    人群中有一對男女不斷地拉住往船上走的胳膊：“先生，求你把船票讓給我好嗎？出多少錢都行的，我要趕回南京去，我家裏人都在那邊，那邊打仗了，我要回去，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兩人幾乎說著一模一樣的話。
    男子三十歲上下，極斯文靦腆的樣子，每一句哀求都似難啟口，一旦說出，又多加了一分委屈的口吻，而女孩子是短發，穿著打扮有些老氣，從年齡上推測差不多也有二十來歲，卻因臉頰兩旁生了淡淡的雀斑，始終擺脫不了學生神氣，一雙杏目裏含了淚，聲音早已哽咽。
    聞者皆惻然，但又都漠然——因為這場戰爭，並不是屬於一兩個人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