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他怎麼樣？”
    “他的胸部受到過什麼重擊嗎，肋骨斷裂兩根，肺內出血，心髒功能衰竭……”
    “怎麼會這樣……怎麼辦，怎麼辦？”
    “要立即手術……”
    “醫生，手術有風險嗎？”
    “……”
    ………………………………………………………………
    越芷瑕坐在病床前，雙目充血，她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
    她在等流年醒來。
    她的腦海裏一遍又一遍的浮現，她們送流年到醫院的場景：
    她走在最前麵，和醫生護士一起，推著單車衝進手術室。
    戴著呼吸器的流年在震蕩中，微微睜開眼，看著高高的輸液器懸在頭頂，也看見了她……
    她和醫生焦急的對話……
    她在手術協議書上，家屬一欄裏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在手術室外不停地走來走去，有時倚在牆上，攥著拳，彷徨不安；有時頭頂著牆，閉上眼睛，無所適從；有時坐下來，捂著額頭，想平靜一會兒，內心卻更加忐忑起伏……
    幾個小時的時間，對她來說，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她在等待，等待，就是種最痛苦的煎熬。
    門口的燈亮了，她第一個衝上前去，一把拉住醫生的手：“怎麼樣，他怎麼樣？”
    醫生摘掉口罩的那一瞬間，她的心仿佛含在口中，馬上要蹦出來。
    “手術很成功……”
    她喜極而泣。
    “但是病人還在昏迷，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來……”
    她的眼中，頃刻布滿惶恐。
    “他的傷勢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我們都以為他會挺不到手術結束……換作一般人，可能早就死亡，這孩子的求生欲很強……”
    她聽不進去了，她的心很亂，她隻知道，流年沒有死，卻也沒有醒來。
    他什麼時候會醒來？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她要堅持，堅持陪在他身邊，等他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她。
    她有信心，他一定會醒來。
    ………………………………………………
    越芷瑕雙眼紅腫，呆呆的坐在病床的一側。
    今天晚上，童曉白和林小倩都有送食物來，幾個飯盒就擺在桌子上，她吃不下，她甚至連看一眼的欲望都沒有。
    她隻有一個欲望。
    是渴望，希望，願望。
    已經是十一點了，早過了探視的時間，越芷瑕作為“家屬”被允許留在這裏照顧病人。
    走廊裏的燈光射進來，借著那光亮，她才能看清病人的臉。
    消毒水的味道，以前，她一聞到就會吐，現在聞到，她更想哭。
    越芷瑕望著流年那張好似熟睡的臉，蒼白而虛弱，她鼻子又是一酸。
    他的手就在自己的手邊，手指微微彎曲向掌心，一動不動。
    越芷瑕抬起手，輕輕的戳著流年的胳膊，說著令她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的話。
    “喂，你快醒來，我不想欠你人情，我欠了你好幾回，都記在賬上了。你醒來，我全都還給你！”
    “喂，你不是個冷血動物嗎，動物都生命力強；你不是一直都以為，自己可以搞定一切嗎，怎麼躺在這裏傻乎乎的睡覺，快起來做事！”
    “喂，你別睡了，你睡著了，誰來管我？我都要死了，你不起來救我，就沒有人能救我了！”
    廢話一句接一句的說，眼淚一雙接一雙的流，大顆大顆的，滴到流年的手裏，手裏裝不下，流到床單上。
    越芷瑕抽吸著鼻子，隨便用衣袖拭去眼淚。
    可是眼淚很不爭氣，擦去一波，又流出一波。
    她握住流年的手，俯下身體，趴在他的胳膊上。
    她有很多話要說，可以前總是說不出口，等她想說出口了，他卻沒有心情聽。
    現在可好，她想說什麼都行，說什麼他都會耐心的聽，沒有不耐煩，沒有皺眉頭，沒有反駁。
    “傻瓜，我們都是傻瓜。現在，我終於什麼都敢說了。”她笑著流淚。
    “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了你。雖然你總是擺著一張臭臉，好像背負了全世界不幸的表情，可我就是喜歡你這種桀驁不馴的傻樣。”
    “我以為，你這種人是不會理會別人的感受的，也不會管別人的閑事，想不到，你還幾次三番救了我。我都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身謝謝，隻是說過對不起。”
    “我不想再說對不起了，我想說，流年，我好感謝你，感謝你重視我，感謝你救了我，感謝你會說那麼難聽的話安慰我這個傻瓜！”
    越芷瑕把臉斜枕在流年的手臂上，任由眼淚止不住的留下，將流年的衣袖潤濕。
    “流年，我想親口告訴你，我很喜歡你，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看不見你我就會難受，你不理我，我的心就會很疼。”越芷瑕抬起身，雙手還是緊緊地握住流年的手臂，淚水瀑布一樣掛滿臉，她抽回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現在，我這裏更痛，痛得就像有一把刀子紮在上麵，痛得都要裂開，你再不醒來，我就會崩潰，我會痛死的！”
    “我知道自己早晚都會死，可是有你在身邊，我就不會那麼害怕。我想，就算跟你死在一起，也是很開心的，起碼讓我覺得，死也是一種幸福。你不能就這樣睡下去，你要起來，你要陪我們度過難關。你知道，沒有你，我挺不下去的！”
    她搖晃著流年的手臂，希望它能自己動，可是那手臂還是如同死的一般。
    “你起來，你快起來，我們都需要你，曉白需要你，小倩需要你，李沐需要你，我更需要你，沒有你，不行的，什麼都不行，一切都不行……你快起來……”
    她哽噎到，說不下去。
    …………
    窗戶外麵，有個人躲在一旁，靜靜的聽著。雖然裏麵傳出的聲音很小，他卻聽得仔細。
    李沐靠在牆邊，垂著頭，目光落在腳尖上，凝神，發呆。
    越芷瑕的話，一字未露，全都鑽進他的耳朵。
    裏麵的人傷神，外麵的人神傷。
    他早該知道的，她對病榻上的人是一往情深的。
    他還曾經騙自己，也許是自己看錯猜錯想錯，其實他們沒什麼，她也隻是心存一點點好感，她對自己也是同樣有情有義。
    可惜，事與願違，她的真心話，也傷了自己的真心。
    本來擔心越芷瑕會體力不支，想來代替她守在流年身邊，現來看來，沒有必要了。
    李沐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在兩個人的世界裏，容不下第三個人。
    人走了，心卻留在這裏；心一旦送出去，收也收不回……
    病房外發生的情形，越芷瑕一無所知。
    她趴在流年的床邊，哭著睡去。
    她夢見，流年的手指在動，他微笑著醒過來，他的笑容是那樣的迷人；他為她披上一件外衣，他揉搓著她的黑發，滿臉溫柔的看著她……
    流年低下頭，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吻……
    越芷瑕睡得很熟、很香，她的夢很甜，甜到她都不願意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