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媽媽出去買東西，路過一家小店，見一婦人氣定神閑地編織一件很漂亮的兒童毛衣。我當時打趣著跟媽媽說："你看人家媽媽會做的孩子就漂亮，你這個笨蛋什麼手工都不會做。"媽媽就這樣為自己辯解："和我同年齡的同村女孩沒有幾會做。"我得理不饒人：“怎麼大姨會做？你笨。”媽媽說：“她也不怎麼會做，她一生不也就做這麼一兩件，還是結婚的時候，大姨丈給錢做的新娘子的嫁衣。”我大驚：“不是吧，結婚就隻是給錢做一件毛衣！”媽媽馬上抓住時機進行她一慣的艱苦教育，“你以為啊，那個時候很窮，就是很多人連件衣服也買不起，穿的是自己編織的粗布黃麻。就是一件毛衣也不敢買，就買毛線來編織的，一件毛衣的錢可以買兩件毛衣的線……”
    我忽然不敢頂起嘴了。沉默，除了免得再聽一番教訓之外，還多數是由於心裏有了一定的感觸。我忽然覺得，以前由於物質匱乏，人反而容易滿足一點。在那個很多人都購置不起嫁妝的年代，大姨丈舍得花錢為妻子買一件嫁衣，則是表現出了那個年代少有的大方！這應該不僅僅表現一個男人的麵子問題，我相信他的心底一定有一種讓他的妻子過上好日子的心願的。要知道那是一個講究實際的年代，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米罐裏是否還有米，人們在生存的底線上將就著過日子。但是，不管日子再苦，年輕的時候，他們總有一絲強烈的期待在未來……我實在無法想象，大姨是如何懷著怎麼樣的心情將一件毛衣變成兩件的？他們那個年代的人很含蓄，僅有的宣泄也隻是局限於夫妻之間，這是他們兩人最溫馨最甜蜜的秘密。生前不想別人知道，死後也會帶進黃土。因此，做晚輩的，盡管我是少有的叛逆之人，可是也不敢冒這個不韙。
    可是，我可以肯定，她那個時刻的心態：一定是溫和的，平靜的，內心充滿了期待，充滿了愛的；她在一針一線的編織著，在那個極度需要溫暖的年代，用她笨拙的雙手給未過門的丈夫編織寒衣。據媽媽說她也是那個時候開始學的，估計手腳肯定麻利不到哪。
    我忽然記起毛衣這個詞還有一種說法叫“寒衣”，我反倒是喜歡這個稱謂多一點點，覺得這個稱謂有一點人味在裏麵。唐宋時，有個規定，打仗時要家裏送寒衣給征夫。中唐詩人王建《送衣曲》最後兩句：“願身莫著裹衣歸，願妾不死長送衣。”可見，千百年來，一件寒衣寄托了思婦幾許牽掛，幾許愛戀。而且那個時候，有那麼多的活要幹，很多寒衣的編織，都是在夜晚點著油燈完成的。
    如今生活好了起來，情人間，再作這樣的舉動，多少有點顯得造作。某某的女友給他編織了一件毛衣，可能沒有幾個人敢穿在身上。因為身邊有很多不懷好意的曬笑：“溫暖牌哦”，於是，男的舉動便顯得女人的努力有造作之嫌。這是一個物質非常豐富的時代，可是，表達愛的方式卻讓很多人捉襟見肘，不知道如何表達了甚至不自信起來……於是，幹脆選擇封閉。
    對著家裏早些年編織的幾件不帶花紋，沒什麼質量的毛衣，我反倒是生出了好些難以言狀的情緒。某君說我天生是一位沉鬱傷感之人，非也！倒是好追思，偶有一些悲天憫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