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樂平回來了，帶著一臉的悲痛，他跪在我麵前說，梁公子，死了。
    我去時英台正在繡花，大紅的喜服，彩色的蝶。英台為蝶翼添上最後一抹粉色，然後抬頭看我，文才，你終於來了。語氣波瀾不驚，無喜亦無悲，仿佛……一潭死水。
    英台，你的心已經隨他而死了嗎？那我又該如何？
    見我站在門口不動，英台又站起身來拉我坐下，雙手冰冷得可怕。她親自為我倒了杯茶，淺淺笑道，早知你會來，特地叫銀心沏的上好碧螺春。然後又轉過頭，對吧，銀心。
    我看見銀心站在英台身後小心翼翼地點頭，雙眼紅腫得如核桃一般，是，這是小姐特意命我為馬公子準備的。
    我接過英台遞過來的茶杯，不語，英台也不管我，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講開了。她說她與山伯那次長亭相送，無論她如何暗示，那隻呆頭鵝都不明白，她沒辦法，隻好假托為九妹做媒，叫山伯前來提親。幾天後，山伯不知怎的突然想明白，帶四九到祝府下聘，說是要迎娶九小姐英台，祝夫人聞言大怒，立刻將他們轟了出去。但山伯仍不死心，三番五次上門求親，祝老爺怕他攪了與馬家的婚事，一狠心就叫家丁將山伯拖到荒郊野外活活打死……
    說到這裏，英台早已哽咽，可她臉上仍帶著淺淺的笑，笑得如易碎的幻夢般動人。我低頭看手中的茶杯，綠色的茶葉在水中一沉一浮，清香隨霧氣自杯口氤氳開來。想起山伯儒雅的模樣，溫潤的笑顏，一直壓抑在心中那份失去摯友的悲痛終於浮上心頭。我強行逼住眼中湧起的潮濕，淺飲一口茶平靜了心情才開口，對不起，是我的一時猶豫才造成如今的慘劇，我應該盡力勸爹娘退婚的，若不是我，山伯也不會……
    英台不緊不慢地打斷我的話，仍是用她飄渺如虛無的聲音平靜地說，退婚又怎樣，真心相愛在世俗門第麵前根本不值一文，我可以免於嫁入你家的命運，可是你認為那些連人命都可以當作草芥的人不會把我當做交易物品送給另一個有權有勢的家族？門不當戶不對，我與山伯終究是無法走在一起的。
    英台說罷，手輕輕撫過擺在桌上一角的喜服，紅豔色澤美麗得刺眼，彩色的蝴蝶栩栩如生，仿佛眨眼間就會離開紅色的綢緞翩翩飛舞。她將銀心支開，然後靜靜看向我，眼底有黯淡的流光，苗敬，願意聽我一個故事嗎？
    我有些奇怪地抬起頭，她不是叫我文才而是叫苗敬？但我還是點頭，嗯，你說吧。英台站起身來背對著我，聲音沾了窗外沉沉的霧氣，也變得有些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