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疏疏密密冷秋風
    天氣漸漸寒了，鳳澡宮中幾株破老的石榴也落了葉子，再不複春日裏的繁華。幾株梅花也是冷冷清清的，不到嚴冬還不見動靜。
    寧瑤望著船外飄飄灑灑的黃葉，有些煩悶的歎了口氣。肩上忽然一暖，一件水色雲紋刺梅的青衣鬥篷密密的圍在了身上。
    她回過頭，隻見玉蝴蝶笑著，“主子在風口坐著，當心著涼•••”
    笑笑，接著轉頭望向窗外，半晌，她忽然問道：“小蝴蝶，你可後悔進宮嗎？”
    玉蝴蝶在她身邊坐下，“主子為何這樣問呢？”
    “因為”她慢慢說道，“我後悔了•••”
    “我不後悔！”玉蝴蝶堅定地答道，“雖說深宮清冷，可這裏有我留下的理由，因為有我誓死效忠的人。所以即使沒有自由，我也是開心的！”
    寧瑤有些出神兒的想著他的話，“何必這樣傻呢？我也不過是一介凡人，隻是想簡單的活著，有愛我的人，我愛的人，沒有紛爭，沒有猜忌•••那樣的生活多好啊！”
    “也許”玉蝴蝶難得端正神色，“主子生來就注定了不會平凡•••”
    “是嗎？”寧瑤反問道，“有什麼不平凡呢？還不是和平常人一樣，有悲有喜，有憂有愁•••”
    玉蝴蝶緊了緊寧瑤身上的鬥篷，“主子可還記得那年的水災？”
    寧瑤一動不動的望著他，“你可知道，你的存在救活了多少無辜的百姓。還有今年的科舉，你可知道你做了對大衍有多深影響的事•••”
    “主子，那些在你看來平常的事已經改變了多少人的生活你可知道？大衍有你這樣的皇後就注定了你不能為自己而活，千千萬萬的百姓都在看著你，期待著你，希望你能給他們不一樣的日子•••”玉蝴蝶認真的看著她，“我願意跟著這樣的主子，她讓我覺得我是在保護全天下最重要的人，保住了她就等於保住了千千萬萬百姓的希望。這是我以前生活從來沒有過的自豪•••”
    “小蝴蝶•••”寧瑤有些哽咽，“對不起•••”她揉揉眼角，“讓你擔心了！你說的對，我不該如此頹靡，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去做呢！”
    “小姐，小姐”小玉氣喘籲籲跑了來，“你怎麼了？”她看著寧微紅的眼角。
    “沒什麼•••”她深吸了口氣，“你剛剛要說些什麼？”
    “哦”小玉回過神兒來，“飄雪宮的映雪過來傳話兒，說小姐上次賜的保胎丸很有效。雪妃娘娘孕期反應厲害，想再跟咱們討些•••”
    寧瑤說道：“這有什麼，去庫房取了給她就是了。反正這東西我又用不到•••”
    小玉嘀嘀咕咕的說道：“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用到了呢•••那保胎丸咱們又不多，用到的時候豈不著急•••”
    寧瑤好笑的看著她，“小蝴蝶你聽聽，改明兒啊真該把小玉送去憶鄉樓管賬。保管讓德叔省了一百個心•••”
    “小姐•••”小玉氣道。
    “好好好••••”寧瑤說道，“不說了不說了，快去給人送去吧！”
    “對了•••”她攔著小玉，“如今天冷了，招呼著內務府多往冷宮裏送些被褥炭火•••那地方陰濕，最是過不得冬的•••”
    “知道了知道了”小玉說道，“小姐你應該多上上心怎麼生個皇子•••”說罷，不等寧瑤開口就轉身跑了出去。
    寧瑤又想起些什麼，“小蝴蝶，你也去貢院那邊跑一趟，有怕冷的仕子就添些炭火什麼的•••”
    玉蝴蝶上前，“行了主子，您就放心吧！貢院那邊我一直盯著呢，缺了什麼少了什麼，一早兒就讓月茜帶人送去了。保證伺候的那幫仕子像大爺一樣舒舒服服•••”
    科舉考試一共進行五科，每科三日。轉眼間，院試的所有科目已經全部考完了。呈上的選入殿試的仕子一共有五十人，每科十人。
    沐清放下手中的答卷，滿意的笑笑，“此次科舉眾位愛卿辛苦了。選上仕子的考卷朕也看過了，還是很讓朕滿意的。”
    他轉頭看向奉夕，“蘇太尉，殿試的事就由你去辦。三日之後，朕要在崇政殿親自考核這些學子。屆時，列位愛卿也一同替朕考察考察！”
    “皇上”寧相走出列，“皇上此舉自是為國舉才。隻是列入十甲的畢竟是少數，大部分的仕子滯留京都，對京城的治安確是一大妨礙啊！”
    沐清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滯，頓了一下，他問道：“那依寧愛卿看應該如何啊？”
    “臣以為，應當立刻遣返未中榜的仕子回鄉。以免擾亂京都治安•••”
    沐清臉色微斂，“入試的俱是飽讀詩書的學子，禮義廉恥知之甚詳。又都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如何擾亂京都治安啊？”
    寧相說道：“回皇上，學子之劍，筆也。如今有未中榜的仕子，心懷不滿，竟然公開誹謗朝中重官，如此無法無天，論罪當誅！”
    聽得此話，沐清心下了然，確有一些學子言辭犀利，將寧相一黨說的體無完膚。隻不過，所說也並非捏造，要禁隻怕會讓言辭傳播的更快。再說，他也並沒有禁止的打算•••
    沐清心中冷冷一笑，“寧大人，學子之言俱是天下人的言辭。悠悠之口隻怕你堵也堵不住。再說，身正不怕影子斜，有這些仕子，剛好好好監督一下朝中的官員•••”他掃視下麵一圈，“有貪贓枉法的•••”他頓頓聲，盯著低下頭的幾個官員，“徇私舞弊的•••”又有幾個官員不安的縮下腦袋，“都給朕好好找出來，讓朕也知道知道到底是那些人，做些欺君罔上的勾當！”他緊緊的盯了寧鄉一會兒。
    “仕子的事，寧大人費心了。隻是這科舉畢竟是我大衍讀書人的盛事。想必大家都想看了結果。就讓他們留下好好知道知道，朝廷中要的是有真才實學的人才，而不是那些出身朱門的蛀蟲•••”
    沐清站起身，“今日朕也累了，眾卿下朝吧！”
    撥了撥爐中的炭火，寧瑤輕輕的搓著微麻的手，窗外吹來的風在臉上有些針紮的感覺。她挪了挪手邊的書。玉蝴蝶在她身後將一碗薑湯端過來，“主子，看了這麼久，歇歇吧！”
    寧瑤接過來，暖暖的喝了口，舒心的歎了口氣。
    “皇上駕到！”她微微一怔，忙帶著玉蝴蝶走出來。
    “皇上吉祥！”她伸手接過沐清脫下的鬥篷遞給旁邊的玉蝴蝶，“皇上今兒這麼早下朝了？”
    沐清笑笑，“怎麼不見齊兒？”
    寧瑤說道：“一早兒就跟著冷侍衛上教場裏習武去了。”
    “朕的皇後真是教子有方啊。”沐清說道，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張紙，“這是皇後教內務府記賬的法子？”他仔細的看著，“倒是簡單，隻是和平常的法子離得太遠，教給他們用了不少功夫吧？”
    寧瑤淡淡的笑笑，“皇上過獎了，隻是圖個方便罷了！”
    沐清點點頭，在身旁的大紅梨木富貴蝙蝠的椅子上坐下，“後日是本次科舉的殿試，原是皇後想出的法子。後日就同朕一起去如何？”
    “臣妾自是求之不得。”寧瑤說道。
    “今日上朝，朕遇到一件難事。想聽聽皇後的看法。”他喝了口茶，“令尊寧大人說，科舉的仕子，誹謗朝廷命官要將本屆未中榜的仕子全部遣送回鄉，不知皇後對此怎麼看？”
    寧瑤心中轉了幾轉，些微有些苦澀，這樣問的話擺明了還是不信任她，既然如此又何必•••她定了定心神，想著玉蝴蝶今兒早說的話，慢慢的答道：“誹謗朝廷命官當然是大罪•••”
    沐清靜靜地看著她，“朝廷裏的官員執行的俱是皇上的國策，對他們說三道四就是對皇上的不敬。”
    “依皇後的意思，朝廷命官貪贓枉法也由不得別人說上一言半語了？”沐清問道。
    寧瑤輕輕的歎口氣，“皇上誤會臣妾的意思了，臣妾是說誹謗有罪。若是官員真的徇私枉法，這自是為民伸張正義，當然無罪！”
    沐清又道，“有罪無罪全憑調查此案的官員一張嘴，官官相護。如何查清？”
    “官官相互，那是因為利益相關。”寧瑤看著他，“臣妾的意見有些大逆不道，違了祖製。皇上可還想聽嗎？”
    沐清一笑，“皇後認為朕是迂腐不化的人嗎？”
    寧瑤想了想，“大衍的官吏製度，官官相舉，自然利益攸關，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果將它們分開不就成了嗎？”
    沐清眼中一片深沉，“如何分發？”
    “就像皇上認為的，人才各有不同，要用於不同的地方。可是人才有了，皇上不認為大衍還缺少這些人才位置嗎？如果將現在的關於製度上再分六部，工部司全國的水利土木；吏部司官員的考核、調派；禮部司外交、科舉；戶部司糧錢賦稅；刑部司律法；兵部司軍隊。如此一來，各司其職，不就不會官官相護了，而且分了宰相的權利，不就不會專政了？”
    沐清眼睛微微一亮，“然後呢？”
    “皇上最忌恨的就是官員貪贓枉法。的確這種事是最不好查的，皇上可在朝堂之外另設廉政司，不和朝中有任何利益聯係，由皇上親自監管，不就可以肅清貪汙了？”
    “你可知道，如果朕真的這樣做，你的父親會有什麼下場？”沐清突然問道。
    寧瑤苦澀的笑笑，“就算皇上不這樣做，他的下場就會好嗎？皇上最善韜光養晦，製敵於無形之間。以前赫赫有名的疊翠詩會的幕後主辦人隻怕就是皇上吧？大衍州府以下的官員有九成都是皇上的人，所以這次的聖旨才能傳的這麼廣不是嗎？寧相出身世家自然瞧不起這些小官，可是須知推行恩令靠的可就是他們啊！”
    沐清臉上說不出什麼表情，“皇後知道？”
    “推測罷了•••”她歎口氣，“身為寧相的女兒，如果這些都不知道，隻怕早就被皇上哄得團團轉了吧。想必，這些也隻是皇上多年苦心經營的一部分•••”
    沐清走到她身前，“你可知道，就算是你的父親也沒有知道那麼多，你到底是誰？”
    “在皇上心裏，我永遠都是寧相的女兒不是嗎？”寧瑤抬頭望著他。
    “為什麼不告訴他？”沐清背過身，看著窗外。
    寧瑤望著他的背影，“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都沒有向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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