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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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嘩啦!嘩啦!”
    淩晨第一縷陽光滲進洞口的時候,突然洞外濤聲如雷,與之前崖頂時的狀況一般。
    披狼猛然睜開眼,全身繃緊,將行過抱得更死,抬眼看去——
    卻隻能看到白花花的浪迎麵打來,轟地一聲巨響!
    視野又黑了。
    “碰咚!”
    巨浪將兩個人影丟落在月神峰頂,接著迅速下墜退去。
    峰頂上空無一人,煉西等人早已匆匆離開,神壇邊的小碟被收拾幹淨,隻地麵上隱約粉末,能看出些許昨晚施法請神的痕跡。
    濕漉漉的二人中,先抬起頭來的是行過。
    披狼靜靜地臥在他身邊。
    他昨晚被行過接連兩次打得夠嗆,又下水救人,加之一夜未眠,再好的身子也受不住。此刻雙目痛楚地閉著,嘴角還滲著血。
    行過一臉淡然,雖然比木呆呆的情況好了些,但仍是沒什麼表情。隻湊近了些去,先探了探披狼的鼻息——
    然後將他橫抱了起來。
    ……
    “先生?”
    “先生,您回來了嗎?”黃右提了聲喊道。
    “我在這兒。”行過從屋後繞出來道。
    他身上隻著了還有些濕中衣,並未披鬥篷,頭發濕濕地貼在臉側。
    “剛回來。”他道。
    他臉上沒有往日的淡笑,清冷冷的樣子與平時不同,粘身的濕衣隱隱透出曲線,出水芙蓉一般,在別人眼裏又是另一番的風情。小小丫頭哪裏抵抗得住,黃右臉又開始發紅,低了頭道,“小姐讓我給您準備了更換的衣服……”
    她將手裏抱著一個包裹與食盒舉起,又道,“先生,您要的東西找到了嗎?”
    行過臉上無甚表情,恩了一聲,將衣服與食物接了過去。
    “小姐還說,送先生離開的船明日早晨會在東港口等先生。本來想多留先生幾日,但首領提前回來,隻能對不住先生了。”
    “無妨。”行過淡淡地應了一句。
    他站在屋子門口,並未開門請她進,也並未做出要多說幾句什麼的樣子。黃右一時間覺得他樣子古怪,但不好再說什麼,隻低頭禮了一禮道,“那先生好生歇息。”
    行過一直看著她走遠,才推門入屋,將食盒隨意放在門邊,進裏屋將衣服蓋在睡在床上的披狼身上。
    接著他又繞到屋後,把搭在火堆邊大石上、已經烤幹的披狼的衣服與自己那件破破爛爛的鬥篷收回來,從火上別處“摸”來的鍋裏、用別處“摸”來的碗,盛了一碗湯,端進屋內。
    “小狼?”拍了拍披狼的臉道。
    “起來喝些熱湯罷。”他接著又道。
    渾渾噩噩中被喚醒的披狼用了很長時間才看清自身所處的狀況——小木屋的床、自己上身赤裸裹在被子裏、行過坐在床邊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
    他猶記得是在月神洞裏被突然打入的浪花卷走,而現在……是已經回來了麼?
    “這裏……”他看著行過遲疑道,“你……”
    “怎麼了?”行過眨了眨眼道,牽牽嘴角,終於露出個淡淡的笑容來,“快喝吧。”
    披狼被那笑衝擊得一陣暈眩,腦中混亂了好一會兒,被行過扶起來,接過了碗,才終於皺眉問,“你好了?”
    “什麼好了?”行過臉上茫然無辜,仿佛昨夜那些瘋狂莫名的舉動從未發生過。接著又端出另個碗,裏麵放著一把洗淨的藥草,“喝完了嚼一嚼這個,時間太倉促了,我沒找到藥罐。”
    “有些苦,忍一忍就好了。”他低著眼說著,長睫覆了瞳,看不清眼色。
    披狼斂著眉沉默地看著他,聽話地喝完了湯,嚼了那苦得他忍不住歎氣的草葉子,眼睛卻一直沒從他身上挪走過。
    行過對一直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仿佛並不在意,也沒有要解釋昨晚事件的樣子,似乎是把什麼都給忘了似的。隻伺候完了披狼,就在床邊坐著發呆。
    “行過?”
    “哎……”他眨了眨眼回過神,將披狼手裏的碗接走放在一邊,“感覺好些了麼?”
    哪能好那麼快。披狼黑著臉。
    ——隻不過暖和倒是暖和了許多。一直昏沉沉的頭也好受些了。
    行過笑了笑,臉上露出疲憊來,說,“還有湯,你要再喝一碗麼?”
    “不用。”
    “那我睡一會兒,明日早晨會有船送我回大陸,你……一起走麼?”
    披狼愣了一下,道,“好啊。”
    “那麻煩你明日叫醒我。”行過道,掀開被子越過披狼躺到裏側,雙目一合,竟然真的睡了。
    披狼轉頭看看從窗口灑落進來的陽光——此時烈日當空,正是正午時分。
    “……”
    再看看行過沉靜的睡臉,很是無言。
    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回身又看了看蜷成一團的行過——再次確認,這家夥真的是一挨枕就馬上睡熟了——更是無言。
    神情扭曲地又看了他一會兒,將自己的衣服穿上。
    奇怪……一邊穿一邊在自己胸口按了按。昨日明明那麼多擦傷,又被行過打中胸口,似乎連肋骨也斷了幾根的樣子……可此時偏偏全身上下完完好好,半點傷痛也沒有。
    他坐回床邊重又看著行過的臉,良久,伸手將搭落在對方頰邊的一縷白發撩回耳後。
    不經意間看到他左耳上嵌的一枚黑色的耳釘,樣式古樸,沒什麼花紋。
    他還記得昨晚行過有個扯下它的奇怪動作。
    那時候似乎有落了幾滴血下來,但現下看,白玉般的耳垂在陽光下泛著茸茸的光,並沒什麼傷處。
    ——無論怎麼想,也隻能是什麼都想不明白。
    披三少爺歎著氣,摸了摸行過的臉,指尖的觸感柔滑冰冷,“你究竟是什麼人?”
    “……隻怕你說了你是誰,我也不明白罷。”他歎道。
    他居然在不明白對方底細的情況下,就陷進去了。而且陷得極深,不可自拔。
    這不該是帝克斯披三少爺犯的錯誤。
    然而他不可避免地犯了。不知道倒了幾輩子黴運地犯了。
    英雄末路的悲壯感突然湧上心頭,披三少爺一時間感慨萬千,無力撫額,幾乎能預見自己日後如何如何淒慘的生活——盡管在遇見這妖孽的這幾年裏,已經夠淒慘了。
    但感慨歸感慨,正事還是要做。他起身,從藍衣夾縫中摸出一折圖紙,擱在窗台上展開仔細看了看,特製的紙張並未滲水模糊,露出滿意的神色。接著便收了圖紙,戴了七煞甲爪出門。
    明日啟程回大陸的話……時間並不充裕,他得盡快。
    門關得輕巧,並未吵醒熟睡的人。陽光沿著地麵蔓延到床邊,再爬上床,鋪展在行過臉上。
    細長斜飛的眉在夢中微微皺起。似乎是一個很憂傷的夢。
    ……
    雖然不再是月圓之夜,這一晚的月色也仍是稱得上好。
    但讓整座夕傷島亮如白晝的不是月光,而是四處熙熙攘攘的火把群。
    島上一片混亂,哭號和喊叫聲不斷,爭吵聲與刀劍相擊聲混成一團。
    即便連遠在林深處的小木屋,也能聽見隱約聲響。
    披狼進了屋,輕輕帶上門,將囂喧阻隔在外。
    藍衣帶紅,七煞甲爪上滲著新鮮的血腥氣,他將它們全部脫掉卸掉,僅著了中衣,坐在床邊上。
    行過仍睡著,神情安靜,一手死死抓著被子,像是拉著誰不放開,又像是要找什麼依靠似的。
    披狼掀被上床,剛一在他身邊躺妥,就感覺行過自發地向邊上蹭啊蹭啊,沒幾個動作就蹭到了他身上,一手環到他腰上,腦袋在他肩窩上繼續蹭了蹭,尋到個舒坦位置,就擱在那裏不動了。
    披狼無力地抬手遮了眼。可算是明白這家夥前幾日半夜怎麼爬上來的了。
    半晌,他大著膽子偏過頭。正對上行過輕顫的睫毛。
    月夜給了狼人力量,披三少腦門一熱,不過眨眼,極迅速地完成了低頭、狠狠啄一口、回頭、捂鼻子等一連串動作。
    ……再過半晌,將捂鼻的手抬起來對著月光看了看——
    唔,很好,沒有失血!
    夢中無辜被吃了豆腐的行過舔了舔唇呢喃一聲,手抱得更緊了。
    ……
    晨光熹微,夕傷島東港口靜靜地泊著一艘再普通不過的貨船。幾個水手在船上來去操作著,已有人開始提錨拉帆。
    行過仍披著自己那件破得快不成形的鬥篷,在甲板上站了不多時,看見遠處一抹黃色影子急急奔來。
    “先生,昨晚出了些事,脫不開身,小姐就不來送了,請先生快快離開!”她跑到岸邊一邊喘氣一邊道,對船頭的水手喊,“阿四!開船!”
    行過對她點點頭,微微笑了一笑。
    “先生再見!”黃右眼紅紅地道,“黃右會想您的,再見!”
    行過擺了擺手。
    水手拉起帆,帆布在風中鼓鼓作響,船體晃了一晃,向海中傾移。
    但正在這時,近處突然響起雄渾的一聲喝,“不準走!”
    不知從哪裏冒出一大群人,為首的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和幾個白發蒼蒼的老頭,手一揮,數個人撲通下海,不多時攀上船,大刀比在幾個水手脖上,硬逼他們將帆繩放了下來。
    海麵上也同時出現了兩艘船,擋住去路。
    “這是做什麼?”行過看著甲板上上來的幾個人道。
    最先爬上來的一人麵露凶色,二話沒說舉刀就衝他砍了過去,卻被他輕巧一勾奪了刀,再一腳,直接蹬下了水。
    剩下幾個人怒喝一聲舉刀也撲了上來。
    “都住手!!”女子的喝聲打斷了他們,那幾人低頭往下望見是煉西,都有些猶猶豫豫,再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隻圍著行過。
    人群中紛紛讓出條道,煉西帶著一撥人和紅左衝上來,“阿綠!你們這是做什麼!”
    那五大三粗的漢子見是她,隻冷哼了一聲,手一揮刀指向船上的行過,“小姐,我倒要問問你,你這是做什麼?此人是什麼來頭?你將此人帶至夕傷島目的何在?!”他回頭麵向眾人怒喊道,“首領昨晚在自己的營裏、自己的床上突然遇害,凶手就是這人!”
    他此言一出,周圍的人都是大驚,看向煉西的眼神各異,頓時一片嘈雜議論之聲。
    煉西處在風頭浪尖猶麵色不改,隻冷聲喝道。“阿綠,你說話可要有證據!大哥屍骨未寒,你這樣胡說八道,挑撥我兄妹關係,不怕遭了報應!”
    “哼!”那漢子道,“證據?!數日前你便將此人秘密帶至我島,昨夜首領剛剛遇害,今日淩晨你就要送這人走!這還用證據?!哪個明眼人看不出來?!”
    周圍嘈雜聲更甚,那漢子振臂一呼,“兄弟們!殺了他!為首領報仇!”跟著他的那一撥人便都狂吼起來。
    “誰敢上前!”煉西喝道,紅左黃右在她身邊拔出雙刀,她身後的男子也是手按刀柄,她帶來的那一撥人也全都亮出武器,擋在其他人前頭。
    “誰要上前!便要從我煉西的身上踩過去!”煉西接著又高聲道,“阿綠!我大哥昨晚剛剛遇害,你今日又要逼死我?!你居心何在?!”
    眾目睽睽都看著,那湧上來的一堆人自然不敢對她下手,都站在周圍晃著刀卻不敢上前。
    煉西又看了一眼漢子身邊的幾個老頭,道,“今日眾長老都在,我也不怕說清楚了!此人是父親的至交好友,這次來不過是想與保夕做個生意,這生意是父親生前獨獨交代於我的,大哥並不知情,如有隱瞞,那也是父親的意思!先生即隻為生意而來,且與父親交好,又怎會對父親的兒子不利!此事絕非他所為!”
    那漢子卻仍是冷笑道,“前首領生前從未提起此人,小姐如今一張嘴兩片皮,說是便是,說不是便不是,叫眾兄弟如何心服口服。我們隻消將此人擒回去,首領是不是他所害,一問便知!”
    他二人在下麵爭論激烈,倒是上頭的行過終於聽不下去了,歎了一聲,道,“二位……可以不必吵了。”
    所有人都齊刷刷抬頭去望他。
    行過向前走了一步,站到甲板邊上,麵朝所有人,接著拉下蓬帽,散出一肩白發,一張勾魂攝魄的臉,往人群中望了一望,對那漢子旁邊的一個老頭道,“衡長老,是我。”
    那長老瞪圓了眼睛,深呼吸了好幾下,顫顫巍巍地向前跌撞了幾步,“先,先生?!”
    他一邊走一邊點著頭喊道,“是先生!是首領的老友!彭長老,你也見過他!”
    “是……是先生!哦咳咳!咳!呼!是先生!”另外一個老頭捂著胸口一邊喘一邊道。
    行過向眾人掃了一眼,狐狸眸子一眯,嘴角牽出一縷傾國傾城的笑,“如此,我可以走了麼?”
    站在最近的叫阿綠的那漢子仰頭看著他,已經是呆呆地說不出話來,一邊鼻孔淌出一溜紅。
    行過又笑了笑,回頭衝甲板上持刀的那些人道,“諸位,可以下去了麼?”
    那些人跌跌撞撞地應著,捂著鼻子連連後退,全都直接向後一仰栽進水裏去了。
    眼見著那些人撤得歡快,被架著脖子的水手也恢複了自由。行過重披上篷帽正要回身,突然又聽得下麵一個女孩子的尖叫聲。
    “咦?!他不是先生!”
    紅左心直口快,指著他就叫了出來,“紅左以前見過的那個‘先生’,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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