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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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人界之景,西有大漠狂沙,北有冰山雪域,南有碧海晴空。至於東邊,則是山明水秀,繁花似錦。
東麵東臨國,有一極大的城市名喚花都,以花卉聞名。城中最大的花商家——也是大陸上最大的花商——姓寒。令人稱奇的是,寒家現今當家者是個女子,名喚寒瀟,十三歲當家至今,現年年僅十八。
這個寒瀟年紀輕輕卻頗有手段,仗著祖上基業,將自家花卉生意做得紅紅火火,不僅在東臨國內算得上大商戶,其他國家的王室貴族也紛紛來花都求購珍奇花木。
每年的夏初,寒家還會做東,在花都舉辦百花節,屆時萬民賞花同樂,從各地慕名而來的遊人也是絡繹不絕。
但這個寒家自身卻是十分神秘,偌大的寒府每年從不招下人,很少見得大門敞開。至多不過是寒瀟一頂輕轎出來談談生意,轎後跟著數名侍衛,行事低調,絲毫不顯山露水。
沒有人知道寒府那深厚的宅門後麵藏了什麼,是怎樣的風景。
——其實,也隻是普通的亭台樓閣,花田荷池罷了。
侖昆站在寒府裏的荷花池邊,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不遠處屋簷下出來個著翠綠裙的少女,身後跟著兩個侍衛,對他喚道,“阿昆?”
侖昆回過頭去,那少女就驚叫了聲,抱歉地說,“呀,是阿侖啊,又認錯了。”
把雙胞胎認錯實在正常,尤其是他們倆兄弟還喜歡作一樣打扮、一樣表情、一樣動作。
再者說,這麼多人裏頭,能瞧著麵相就把他們兩兄弟準確區分開的,除了他們老大披狼,也隻有她了。
因此侖昆半點也不介意,隻上去恭敬道了句,“四小姐。”
“哥今天不是有事出去,你怎麼還在這裏?”那四小姐奇怪道。
侖昆臉一下子就垮了,不好意思說是因為他今天見自己老大大清早起床、麵色奇黑,就關心了一句老大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結果被披狼一腳踹進了荷花池,爬出來就開始沒命地打噴嚏流鼻涕……隻搔搔頭道,“不小心感了風寒,老大不讓跟。”
四小姐點點頭,又問,“那他有沒有說,什麼時辰回來?”
“那倒沒有,但就在城內,日落前應該會回來。小姐找老大有事?”
“恩,”四小姐道,“他答應了陪我看百花展。”
“怕是隻能看夜展了……”侖昆遲疑道。
四小姐輕蹩了眉,有些愁,但仍是點了點頭,溫溫和和地道,“也好。我去帳房還有事,他回來了,你就叫人知會我一聲。”
“是。”
時間已過去大半天,坐在福至酒樓的包間裏頭,披狼的臉色仍是黑的。
事實上,這一年多來,他的臉色就沒見好過。眼圈也是常年烏黑,常處於夜不能寐的狀態。
並且這一年來,抽飛了無數攔路的算命先生,隻因為他們個個撲上來就道,這位小哥,你印堂發黑,屬妖孽纏身之兆,近期內必有血光之災……
——就因為實在說得太準,所以被抽得更慘烈。
桌對麵的男子抿了口茶,眯起一雙彎彎的月牙眼,“那麼,這事就這麼定了?”
披狼唔了一聲。
他冰冷高傲的態度並沒有造成那男子的不悅,後者隻笑了笑,站起身來,道了句就此別過,帶著身後數名侍衛走了。
待他們下樓走遠,昆侖才道,“老大,北遲國素來隻看重百國公社的地位,與帝克斯不和,這王儲的二公子怎麼會找上咱們?莫不是有詐。”
披狼冷哼了聲,“他沒那膽子。北遲王那老家夥病入膏肓,看不清形勢罷了,他的兒子孫子倒是識時務。”
接著又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道,“回去吧,瀟兒怕是等久了。”
起身出了房間,路過隔壁,卻聽見裏頭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本公主說了,要你把帽子拉掉!你敢不聽?!”
披狼的腳步頓了頓。
這時候裏頭另一男子的聲音響起,低啞帶著笑意,好脾氣地道,“這裏不行,等尋個無人的地方……”
公主?昆侖上前一步剛要細聽,就看見他老大身子抖了一抖,臉色陡然扭曲,咬著牙自言自語了一句“不可能是他!”,轉身步履僵硬卻極迅速地下了樓去,仿佛逃開什麼鬼魅瘟神似的。
昆侖一頭霧水,還是隻有跟著跑走。
……
百花節不僅限於白天花展,夜間也有夜展與夜市。街道兩邊除了花攤,也夾雜著擺賣小吃、小玩意等等其他東西的小攤。
一些隻開在夜晚的花都被端了出來,高高放在展台上,被擺放成各式花樣。四周燭火一閃一閃地照著,折射出與白天不一樣的風情來。
“哥,你看那個,”著綠裙的少女淺淺地笑著,示意遠處的一盆花,“這是我前些日子新培出的含笑,好看吧?”
那盆含笑花形小,卻花香襲人,遠望似隻有葉不見花,待近看了才發現,那含羞半開的六枚花瓣竟是半透明的翠綠色,隱有燭光映照於那花上,可見清晰脈絡。
仿若玉雕。
白衣的公子跟在她身邊,聞言朝那花看了一看,唔了一聲,應道,“好看。”
不管是臉色還是眼色,抑或說話的調子,都在冰冷之中夾了些許淡淡的溫柔。
路過的行人都看那一公子一小姐男俊女嬌,誰能料得到那綠裙少女笑得天真爛漫,卻正是寒家的女當家寒瀟。
寒不僅是姓,是少女的母姓,還是名,少女全名披寒瀟,是帝克斯首領披解的獨女,在家族裏,上麵除了披狼外還有兩個已經身亡的堂哥,排第四,因此稱四小姐。
花都寒府是帝克斯的大本營。寒家的生意,是帝克斯的幌子。
當然更沒人料得到,她身邊一襲白袍、腰飾配玉、作風雅貴家公子打扮的人,是帝克斯披三少爺披狼。
他甚至連戴麵具掩飾身份都不用。脫下慣穿的藍衣勁裝,卸了血氣盈然的七煞甲爪,退去眸中寒意與殺意,誰還把這個麵色清冷、眉目英朗、舉止淡然的公子哥當作冷酷殘虐、殺人不眨眼的披三少?
披狼一年到頭在外,任務纏身,難得有時間回花都陪陪自己最疼的,不,應該說是唯一疼的小堂妹,寒瀟也是喜歡她老哥得緊,兩兄妹一邊賞花一邊低低地聊著,徐步遊逛。
整一其樂融融的樣子。
跟自己溫慧聰明又善解人意的老妹待在一塊,披狼是暫時把煩事俗事都推到了一邊,黑沉的臉色消失殆盡,至於什麼妖孽什麼血海,統統拋開,此刻心如止水,再淡定不過。
隻可惜這淡定沒能持續太久。
他二人正在人群中走著,突然旁邊蹦跳出一個鵝黃衫的少女,一邊回頭歡喜地叫著,“快點!去看那邊!”一邊衝他二人跑去。由於回著頭沒看路,竟一腳踏在了寒瀟足上。隻聽得寒瀟一聲痛叫,眸子裏霎時含淚,站立不穩地向披狼身上倒去。
披狼手疾眼快,一伸手攔住自己妹妹的腰,將她帶進自己懷裏。
那黃衫的少女被這麼一絆,也是往前一栽,卻沒人接她,啪地一下跌到地上,頓時也痛叫起來。
她跌坐在地,沾了一身塵土,又痛又氣又怒,撐起身來就尖叫道。“是誰!敢絆本公……敢絆我!!”
一眼看見了被披狼護著的寒瀟,就指著她罵道,“是你嗎?平白無故地絆人家做什麼?活得不耐煩了?!”
寒瀟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她,明明是她先踩她的,卻反倒惡人先告狀來了。
她執掌寒家生意多年,涵養不同一般年紀的女孩子,因此隻是蹩眉看著對方,也不多說話。
反正她鞋麵上偌大個腳印,明眼人一眼就明白。
那黃衫少女掙紮著要爬起來,卻發現扭了腳站不起來,因此更是更加氣惱,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張嘴還要再罵,被披狼看過來的陰冷目光一射,下意識地一個哆嗦。
那一眼的寒意,跟地獄厲鬼似的,嚇得她張開了口卻半點聲發不出來。身子不由自主往後縮。
他們這麼一吵鬧一僵持,人群都頓下來圍觀。接著擠進來一個穿灰白鬥篷、發與臉都藏在帽影下的男人,見狀連忙將那黃衫少女扶起,一邊問道,“怎麼了?”
“腳扭了!”那少女見來了救兵,底氣頓時足了,食指纖纖往披狼他們一指,氣惱地叫道,“就是那兩個刁民!還敢凶我!你給我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哎?”那人驚了一聲,轉頭去看披狼,這一看,呆了一呆,像是反應不過來披狼這副裝扮似的。頓了一頓,仔細回想一番,接著牽唇淺笑,一副見到熟人的樣子,“……是你啊。”
寒瀟慕地感覺到自己老哥的身子一僵。
即使對方頭臉都藏起來了,那聲音他怎麼會忘得掉。
披狼有種錯覺,好似此刻天邊昏沉沉的雲變成了狐狸形狀,足下踏的不是大地,而是茫茫大海。
海上血浪洶湧,他昏頭轉向。
“……行,過。”他僵了好久才從牙縫裏擠出那個名字。
“你認識他?!”黃衫少女疑惑地看向行過,隨即又氣道,“認識也不行!你……”
“好了好了,”行過道,“你的腳要緊,先給我看看。”
一邊蹲下去,握住那少女的腳踝,輕柔地捏了捏。
那少女臉登時紅了,也不再說話,隻微微嘟著嘴。
“……沒什麼大礙,回去敷敷就好。”他捏了幾下,站起來道。
“什麼叫沒什麼大礙!都痛成這……”那少女張嘴又喊。
“我背你回去。”行過笑著說了一句。
少女又沒話了,臉隻更紅。
行過便真當著眾目睽睽把她背起來,回頭對披狼他們道,“抱歉,這位小姐沒事吧?”
“沒什麼。”寒瀟搖搖頭道。
“憑什麼我們道歉……”那少女在行過肩頭上不滿道,但紅著臉,聲音也不大。
人群讓出條道來,行過背著少女離開。人們見沒什麼熱鬧可看,便也都散了。
寒瀟歎口氣,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小姐,那隨從倒還算懂事。回頭一看她老哥,疑道,“哥?”
正僵著臉看著那二人離去方向的披狼猛一下回神,“……恩?”
“你怎麼了?”
“沒事……你腳怎麼樣?”
寒瀟略微使力站了一站,雖然還有些疼,但仍笑道,“還好。”接著便試著邁了幾步。
披狼扶著她走了幾步,確認她沒什麼大問題,接著便招了轎子讓先把小姐送回去。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大街上。
人群裏閃出來一個人,悄無聲息地立在披狼身後,低聲道,“狼哥,已經派人跟著他們了,直接做掉?”
“你們對付不了,”披狼臉色陰沉,道,“盯著,等我去。”
沒人能冒犯寒家當家的和帝克斯的四小姐,他沒當場發作,隻是周圍人多,不便殺人。
不管她是誰,不管她和行過什麼關係,他要讓那刁蠻的小丫頭付出代價,即便有行過護著。
——最好連那妖孽一起做掉,結束掉自己一年來所有噩夢!
披三少爺咬著牙想著,殊不知盛怒之下,他的印堂已經愈發黑起來了……
……
“阿嚏!”侖昆又打了一個噴嚏,吸了吸鼻子,弱弱地問,“哥,你怎麼沒跟老大出去?”
昆侖換了塊毛巾遞給他擦鼻涕,又給他壓了壓被子道,“晚上老大陪四小姐,叫麒麟哥他們跟去,讓我回來照顧你。”
“哦……”侖昆感慨萬千,“老大對我真好。”
“……”你忘了是誰害你變成這樣……
“……可是哥,你放瓶花在桌子上做什麼?”
“恩?……哦,四小姐說,病人見了花心情會好些,我特意給你摘的。”
“可是那是菊花啊,哥……”
“恩?是啊,有問題嗎?”
“……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