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月如弓，有岸如天，有浪如山。正奔湍急水，投鞭競渡，嵯峨雲棧，兵戈鉤連。
    百戰悠悠，千秋藐藐，能使歸來鬢未斑？君去矣，便風華長逝，絕響琴弦。”
    “停，停，停！”望著對麵一邊箜篌輕彈，一邊吟歌弄曲的玉長卿，江宸極不和諧地笑噴了，的的確確的噴了，天曉得他這個時候居然還有閑情喝茶，“我這不還沒死呢，小玉兒你彈什麼也別彈這《別公瑾》啊，”他甚至還不忘輕搖折扇，白了他一眼，順便還補上一句，“很不吉祥的。”
    小玉公子也很是配合地回了句，“本少。。咳。。本三少，不是怕你到時候來不及聽嘛，所以就先彈了一曲，”他淡淡一頓，也不甘示弱地急忙跟上一句，“果然，好人難做啊！”
    “嗯，嗯！”某人很誇張地不住點頭，“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玉兒也！那麼，”他雙目一轉，戲謔之意盡顯，“不如，小玉兒你陪本少一起死吧，反正”他‘什’地收起折扇，輕擊手掌，抬首淡淡環視了一番，繼續輕笑道：“這些個英雄豪傑似乎也沒有要放過本少的樣子呢？嗯？你說，好不好？”
    “不好！”小玉公子很直接地拒絕了，“本。。三少，還沒賞盡天下女子豈能輕易言死！而且我還沒去看過你說的什麼泰山日出，楓林殘雪，嗯，還有，本。。三少，還要去找那傳說中的樓蘭古國呢，等我找到了再來陪你吧，嗯，到時候再說了。”他不耐煩的搖搖手，“就這麼說了，總之，本。。三少，說到做到，一定會來陪你就是了。”
    “嗯？”某人再次展開折扇，顰著眉輕搖起來，似乎在做一個頗為為難的重大決定，“好吧，本少死後等你三年，如果你還不來，那麼，就輪到本少來找你了。嗯，”他淡淡一頓，再次舒顏展眉，寶藍色的眸內滿是笑意，輕鬆地朝其他人問道：“那麼，你們呢，誰還願意陪本少一起死呢？”似乎是因沒聽見配合的回應，他輕輕歎了一聲，眉目瞬見淒苦，展現一個頗讓人憐惜的樣子，“本少好可憐啊，居然沒人願意陪我去死，本少真可憐啊！”
    “夠了！”終於有人忍不住‘出口’了，“江侯爺你當現在是在開‘清談會’嗎？”
    “哇！”某人似乎很驚訝，“本少一直以為侯大掌門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有勇無謀，光長肉不長腦。。。。沒想到，您老人家居然知道魏晉時期的‘清談會’呢，本少知錯了，還望侯‘老’前輩多多原諒，本少下次一定記得您‘老’人家四肢發達，頭腦也發達，長肉外也長腦的，嗯，您如果不信，本少這就寫下來，天天隨身帶著，嗯，不如本少寫張說明，公告全天下怎麼樣？嗯，對，就這樣，本少果然是比那自稱無可救藥聰明的某人還要聰明啊！”
    “噗嗤！”鳳棲梧終於還是沒能忍住給笑了出來，鳳目兀自白了那不知死活的人一眼：這江湖上誰不知道侯川錦的兩個禁忌：一是忌諱別人說他‘老’；這二麼自然是痛恨別人拿那件舊事嘲諷他有勇無謀，而這人啊，卻偏偏兩件事情全占齊了，而且還是當著侯川錦的麵說的，絲毫沒給他麵子。遇到他，果然。。。。很精彩啊！
    而此時的侯川錦更是後悔不跌，每次都明知道不該和這小賊動口的，為什麼還是次次都忍不住呢！該死，下次，要麼不動口看著，要麼就直接動手，嗯，就這樣，不，不對，沒有下次了，今天，一定，非要了這小賊的命不可！
    “阿米托佛！”這場間唯一能保持從容的自然就是這位少林寺的首座了，“本座四人今日受命隻是來請侯爺回京，並不是來取侯爺性命的，能不動手自然是不動手的好。”
    “就像當年那樣嗎？”江宸眸內的寶藍色更濃，笑意也是更盛，“隻不過，當年你們受的是大雍的命，而如今卻是大宸了，隻是當年好像有六個人的，卻還是讓本少給逃了，如果今天還是不能殺了我，那麼，你們四大宗師的威名豈不是又要再損一次，那可怎麼好呢？”
    他雙眸覆滿寶藍的笑意，自是無法看清其真意，若僅聽他的語氣、但見他的表情，任誰都毫不懷疑地會為他置身死於度外為他人威名受損而擔憂的深情厚誼所感動。
    “誰敢傷害我家孫少爺！”此時一個聲音突然而至，卻是陰森冰冷。縱然正值盛夏酷暑，身懷絕世技藝的眾人也有冬日冷水灌頂般的感覺，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伴著這聲呼喝，從門外走進一個青衫老者，看上去大約五、六十歲的年紀，相貌清秀，麵白無須，在場之人卻盡皆認得，此人卻是‘楚鄉侯’江家一家三代的親信隨從，昔日天下武學的頂尖強者---‘邪影’李順。
    但見那少林首座合掌於胸，微微躬身道：“數年不見，李檀越風采依舊，可喜可賀！”
    “風采依舊？”李順卻是驀地大笑起來，竟笑得直不起腰，直笑得嗆出了眼淚，待終於喘息下來，周遭那冰冷的氣息卻是愈發濃烈了起來，“我如今功力盡失，儼然廢人一個，你卻說什麼風采依舊，靜玄小和尚，你分明是嘲笑老夫！”
    那叫靜玄的和尚卻依舊是合掌問訊，不急不慢道：“放下屠刀方得立地成佛，李檀越如今失去了技藝，未嚐不是一種福氣。”
    李順冷冷一哼，“福氣？我隻看到了如今你們這所謂的天下‘四大宗師’合力刺殺我家孫少爺，而我這個廢人卻是無力相助而已，哪裏來的什麼福氣？”
    “李順！”一旁的侯川錦卻忽然接聲冷笑道：“你知道自己是個廢人就好，縱然當日你功力未失，還不是依然折於我手？更何況如今？本座今日絲毫沒有殺你的興趣，還不識相的乖乖給我滾到一邊去。”
    “侯大掌門似乎真的很想陪本少去地府走一遭的呢！”依然是輕佻帶笑的口吻，話語中的寒意比起李順先前直接的威脅卻是絲毫不見遜色，縱使侯川錦功力再高也是背脊一寒。
    “阿彌陀佛！”卻是靜玄再次高喝佛號，方得漸漸衝淡了江宸話中的寒意，“侯爺世襲‘楚鄉侯’，又是當今聖上的親子，位高權重，若能懸崖勒馬，回京請罪，我等願就此罷手，如何？”
    “需要懸崖勒馬的是你們而非本少，那個人，篡位奪權，本少沒有這等寡廉少恥的母親，更沒有這等不忠不孝的君上。”江宸雙目微眯，卻是從未有過的正經，“順爺爺，你且在一旁稍歇，且看宸兒如何敗退這四大宗師，長卿、靜玄大師、鳳姑娘、侯川錦，你們一起上吧，我江宸何懼？”
    即此生死之際，江宸忽又想起當年，那個雨夜，那個雷閃電鳴，空囂傾雨的夜晚，不同的是，那時有李順絕世的技藝相護，相同的卻是---同樣的命懸一線。
    尤記得那是大雍清安三年，即皇太孫李欣繼位的第三年，太宗駕崩的第二年，江哲謝世的第七日。
    當年齊王李顯的女兒，楚鄉侯府的少夫人，如今的‘大宸女帝’---李傲塵攜軍逼宮，篡位自立。
    李傲塵之名卻也是後來改的，意為君臨天下、傲視凡塵。逼宮，篡位，一切都如她所料想的那般順利。她準備多時，隻等一劑東風便開始行動——這東風自然是‘楚鄉侯’江哲的謝世。世間無人不知，但有江哲在世一日，舉國便沒有一人有把握篡奪大雍，顛覆這李家的天下。
    而此人能在江哲眼皮底下，數年絲毫不露痕跡，城府之深，隱忍之能亦可見一斑。
    尤記得，那一夜，雷雨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