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章 暗夜同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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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暖玉的刀便生生停在了半空中。半晌,她的臉上現出一片淒愴之色,眼中已經淚花隱隱。突然,她哀婉地大叫一聲:“主子,暖玉沒臉見你啦!”提起手中的刀,就勢便往脖頸中橫切而去。
    方鎮欽心中陡地一緊,臉色陰沉得嚇人,立時飛身而出。隻聽“啪”地一聲輕響,蘇暖玉隻覺虎口一麻,手中的偑刀已經落地。方鎮欽早已收住身形,定定地看著史俊安。
    史俊安已經握劍在手。在千均一發之際,他來不及細思,隻得長劍出鞘,以劍身急拍蘇暖玉握刀的手背。蘇暖玉手上吃痛,寶刀落地。
    “史公子,你又上當啦!”蘇暖玉眨眨眼,眼中的淚花瞬間消失無痕,樂不可支地對史俊安說。
    “唉!”史俊安歎了口氣,聲音中略帶頹敗之音道:“姑娘你這又何苦?十招已過……”
    “那又如何?我也逼得你出劍了呀!”蘇暖玉明顯已經忘了她是來幫他解圍的,而不是來捉弄他的。沒辦法,看見這張撲克臉有不一樣的反應挺好玩的。
    “姑娘足智多謀,史某欽佩不已。既然如此,我就為二小姐舞劍一回吧!”史俊安無奈道。
    “史哥哥,你要舞劍啦?太好啦!”方婉娥一臉喜色,拍手鼓掌起來。
    史俊安一言九鼎,確為謙謙君子。蘇暖玉不過使了點歪門邪道的手段,而且人家是為了救她才被迫出手的。一想到此,她也為自己的卑鄙無恥感到無比汗顏。
    “史公子,是暖玉胡鬧。請史公子恕罪!”蘇暖玉發自肺腑地說。
    “姑娘言重了。史某願為二小姐舞劍,不過姑娘能不能將剛才那四句口訣送給史某呢?”
    “哦,你說那首詩啊?這有什麼問題?史公子請聽好: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史俊安重複了一遍,細細地咀嚼著。接著豪氣幹雲地說:“好一句‘誰有不平事’!蘇姑娘,就憑這首詩,也值得史某舞劍一番!”
    史俊安果然言出必行。話音剛落,手中的劍已如靈蛇般隨著他的身形遊移擺動。他的劍招輕靈,竟與先前蘇暖玉看到他和方鎮欽切磋之時大相迥異。他本就生得卓爾不群,舞起劍來更是風流瀟灑,舉手投足之間,令人目醉神迷。
    方詩浣早已經看得如癡如醉。方婉娥隻是看熱鬧的,一邊還仿效史俊安的動作,興奮不已。蘇暖玉一會兒注視著史俊安,一會兒凝視著方詩浣,苦苦思索著。
    史俊安舞劍完畢,收劍入鞘,抱拳向眾人告辭。
    “史公子,午時將至,不如一起吃午飯如何?”見他要走,方詩浣突然出聲邀請道。
    “多謝大小姐美意,俊安心領了。”史俊安硬梆梆地回答道。
    方詩浣臉上的腥紅之色愈發豔麗,天知道她是鼓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的這麼一句話啊。竟然立馬遭到拒絕!她咬唇不語。
    “史公子,您既然為二小姐舞了劍,又豈能厚此薄彼拒絕大小姐的好意呢?”蘇暖玉盡職盡責地為主子開口說話。
    “蘇姑娘剛才以命相搏,史某著了你的道才不得已舞劍的。這次你有什麼出人意表的招數逼史某就範呢?”史俊安語氣不善道。
    “你……”蘇暖玉理屈詞窮,無言以對了。
    “今日史某多有叨擾。方兄,多謝你的好茶!史某先行告辭!”語音剛落,人已經去得遠了。
    方詩浣癡癡地目送史俊安的背影遠去,一臉惆悵與落寞。蘇暖玉正想出言安慰一番,卻被人大力地一把拽了過去。
    “呀,你幹什麼?”看清緊抓住自己手臂的人正是一臉怒氣的方鎮欽,蘇暖玉一頭霧水地問道。
    “你問我幹什麼?我才要問你幹什麼呢?你是不是瘋了?你為什麼不惜以傷害自己為代價去逼史俊安就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方鎮欽機關槍般地一句接一句地詰問她。
    “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啊。”蘇暖玉理直氣壯地頂嘴,“難不成你以為我會真的抹脖子啊?幼稚!”
    “什麼?”方鎮欽手上用力,蘇暖玉呼痛不已。“你這個人真是……真是……”方鎮欽一把甩開她的手,生氣地別過臉。
    蘇暖玉趕緊揉搓著被抓痛的胳膊,心裏納悶不已。奇怪了,這個人到底是在生氣什麼?啊,他在怪她把他的寶貝佩刀兩次掉在了地上。該死的!
    意識到自己所犯的錯誤,蘇暖玉趕緊滿臉堆歡地迎了上去。方鎮欽早就收好佩刀戴在了身上,蘇暖玉伸手輕輕撫摸著刀鞘,陪笑著說:“公子的刀真的是吹發即斷的好刀!今天有幸與公子的刀並肩作戰,真是暖玉三生修來的福氣。”
    “你知道就好!”方鎮欽冷冷地說。
    “雖然手段不太光彩,總算是不辱使命,成功令史公子為二小姐舞了劍。公子,你就別再生氣了,氣壞了身子隻會令親者痛仇者快!”
    “誰說我生氣了?”方鎮欽不以為然地看著她說。
    “是是是,公子宰相肚裏能撐船,怎麼能為這點區區小事生氣呢?”蘇暖玉嘻笑著說。
    “區區小事?”方鎮欽銳利地盯著她,“你以為我在為什麼事生氣?”
    “公子,我也不是有意要出醜的,更不是有意把您的寶刀給毫無道理地扔到了地上。隻是您的刀太沉,我力氣不濟,才不小心扔出去了。”越說到後來,蘇暖玉越發地聲如蚊蚋。
    “哦,原來你以為我在為這個而生氣啊?”方鎮欽本來冷硬的臉色立即柔和了起來,“算了,我說過了,我並沒有生氣。”
    “是嗎?如此多謝公子!”蘇暖玉如獲大赦般,屁顛屁顛地跑去看她家小姐去了。方鎮欽注視著她的臉色變化,不由感到不可思議起來。他其實是很生氣的。在看到她為了賭氣要贏過史俊安竟然不惜以身犯險時,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然而現在想想,他究竟是為什麼如此生氣呢?
    回到海棠齋,方詩浣一直都表現出鬱鬱寡歡的表情。蘇暖玉自然知道她心裏有多失落了。這是大好機會,好好套套她的話。
    “詩浣,這個史俊安到底是什麼來頭啊?怎麼好像根本就不把將軍府的人放在眼裏啊?”
    方詩浣隻是幽幽地歎了口氣,卻惜字如金地不肯說話。
    “依我看,像史俊安這樣風度翩翩又武功超群的美男子,也隻有詩浣這樣溫柔賢淑又貌若天仙的女子才堪匹配了。我剛才把你倆這麼一看呀,簡直就覺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啊!”蘇暖玉一邊看她的臉色一邊恭維說。
    詩浣一張俏臉頓時神采奕奕起來,直直地看著蘇暖玉,眼中閃著如夢似幻的光彩。
    “你是說真的嗎?你真的這麼覺得的啊?”方詩浣滿麵欣喜,倒並不見平常女子該有的扭怩之色。
    “不止我這麼覺得,相信隻要長了眼睛了的人都會這麼認為的。”蘇暖玉雖然有點誇張的意味,倒並不全是假話。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倏忽間,方詩浣臉上的神采又黯然了下去,再次幽幽地歎起氣來。
    “是啊,我們詩浣是聞名遐邇的大善人,不知道受到多少的追捧和愛戴,怎麼可能會看上那個自命清高的史俊安呢。他算老幾啊?”蘇暖玉故意顛倒是非地說。
    “不是這樣的。”方詩浣果然急了,忙解釋道,“是我配不上他啊!”
    “小姐你說哪裏話來?你堂堂威遠大將軍的長女,豈有配不上他一個右路小將的道理?說起來,他還是高攀了呢。”蘇暖玉不以為然道。
    “暖玉,你不知內情。總之,我跟他……是不可能的。”詩浣垂下雙眼,喪氣地說。
    “內情?是什麼內情呢?”蘇暖玉追問道。
    “這個……以後日子久了,你自然會知道的。”方詩浣避重就輕地說。
    蘇暖玉心想她肯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了,又不好逼她講出來。但是事關她回家的重要性,她怎麼能輕言放棄呢?
    “好,詩浣,我不問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糾葛,我隻問你一句,你要老實地回答我。你……是不是很喜歡他,想跟他結為秦晉之好?”蘇暖玉一本正經地問她。
    方詩浣呆了一呆,她料想不到蘇暖玉會如此坦白地問這樣的問題,她的臉上不由自主地再次飛起紅霞。
    “不錯,我是很喜歡他。可是,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方詩浣低低地說。
    “詩浣,你覺得我聰明嗎?”
    “啊?”方詩浣還沒跟上她的節奏,回過神來後才認真回答說:“當然!你是我所見過的女孩子中最聰明的一個。”
    “那你相不相信我可以幫助你達成心願,以我的聰明才智?”蘇暖玉此時也顧不得謙虛那一套了,厚著臉皮問。
    “我的心願?”方詩浣疑惑地盯著蘇暖玉。
    “是啊,你的心願。你難道沒有一件極想去完成的事情嗎?是你心心念念都想做成功的事?難道你沒有這樣的心願嗎?”
    有的。方詩浣心裏肯定地回答。頻繁地上山禮佛,除了例行公事外,不是也假公濟私了嗎?她哪一次的許願中少得了他?本來隻是想遠遠看他一眼便覺得心滿意足的,到後來竟慢慢變成了想要與他朝夕相對長相廝守,盡管那個人對她總是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
    她以為她隻能在心裏這麼想一想就罷了,誰知道蘇暖玉突然如此篤定地說出這樣的話,這令她止不住地心潮澎湃起來。今天,蘇暖玉百般設計於他,使她第一次看到史俊安於平日裏冷漠以外的另外的表情。她不能否定蘇暖玉的能力。也許,說不定……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方詩浣突然問道。
    “在我走投無路之際,將軍府給了我一碗熱飯,還讓我跟著大小姐,讓我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受人點滴,報以湧泉。我對大小姐好,那是理所應當的嘛。”蘇暖玉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掌燈時分,蘇暖玉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冥思苦索如何才能治服史俊安。論武功,她根本就是螻蟻撼樹;論心機,她也許還在幼稚園階段;論計謀,人家是驍勇善戰的右路將軍……左思右想,都找不到一個適合的突破口去牽人家鼻子。人都是有死穴的,隻是不知道這個人的死穴在哪裏。這個大善人的心願確實非同小可。
    輾轉反側,寤寐思服。正自煩惱不已,門上響起剝啄之聲。
    “誰呀?”蘇暖玉懶待起床,就這樣衝著門喊。
    “奴婢秀君,蘇姑娘莫非已經睡下了?大夫人命奴婢來請蘇姑娘去一趟。”
    蘇暖玉隻能無奈地起床,隨著秀君去了瘦梅居。
    瘦梅居內燈火明亮,大夫人端坐在太師椅上,把蘇暖玉端詳了又端詳。
    “起初也覺得你不打眼兒,今兒仔細一瞧,你這雙眼睛倒是流露著聰慧呢。”大夫人輕笑著說。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蘇暖玉覺得莫名其妙的。
    “大夫人取笑了。”
    “上次問你的時候好像沒有問清楚,你家是什麼地方的,府上都有些什麼人?”大夫人切入正題了。
    蘇暖玉便又將上次杜撰的台詞重新背了一遍。
    “你是如何來到此地的呢?”
    “我跟著村子裏的人一路逃過來的,後來跟他們走散了。”蘇暖玉心虛地答道。
    “你的那些學問都是跟誰做的呢?”
    “夫人,暖玉有什麼狗屁學問了?隻是逃避的路上遇到不少人,道聽途說了不少事。”蘇暖玉強裝鎮定地答道。
    “在將軍府住得還習慣嗎?可還有什麼我們沒有準備得周到的?”大夫人跳轉話題說道。
    “夫人言重了,能得一處遮風避雨之處已是求之不得了,更何況是高床厚被的將軍府呢?”蘇暖玉跟著客套說。
    “這丫頭,就會說些好聽的。”大夫人失笑了,嗔道。“若是有什麼需要的,盡管跟我說。天晚了,你也早點回去歇著吧。人上了年紀,也熬不得夜了。”大夫人略感疲倦地揉了揉眉眼,說道。
    “那暖玉告辭了,大夫人好生歇息。”蘇暖玉行了屈膝之禮,謹慎地看了她一眼。大夫人似乎靠在椅畔打起盹似的,蘇暖玉退出了房間,拉上門戶。對著外麵空曠的空間,深吸了口氣。剛才真是憋氣到了極點!
    “蘇暖玉,你怎麼在這裏?”突然一盞燈籠便湊到了她的臉附近,一個熟悉的聲音遲疑地問道。
    “哦,是大少爺啊。”蘇暖玉展顏笑道:“是大夫人叫我來的。”
    “我娘叫你做什麼?”
    “我也不明白呀!”蘇暖玉聳了聳肩,說:“心血來潮想跟我談談心!”
    方鎮欽明顯地皺了皺眉。
    “你現在是要回海棠齋了嗎?”他問,再自然不過的語氣。
    “是啊。”蘇暖玉也溫言答道。這好像還是他們第一次和平共處呢,方鎮欽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這種感覺有點怪怪的。
    “天色這麼黑,為什麼不打個燈籠?”他再問。
    “來的時候是秀君打著燈籠照過來的,我走的時候沒看到她人。反正瘦梅居與海棠齋離得又不遠,沿著這條道走,很快就到了。”蘇暖玉無所謂似地說。
    “這怎麼能行?我送你過去吧!”
    蘇暖玉錯愕不已地看著他,她沒聽錯吧?
    “不走嗎?”他催促說。
    好像是來真的。蘇暖玉更加覺得怪怪的,於是推辭說:“真的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的!”
    “你一向都是這麼固執的嗎?”他略帶怒氣地問。“請你不要誤會了,我隻是不想我家的下人出了意外,還得將軍府出銀子來醫治。”
    “我就說嘛,你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好心?”蘇暖玉嘲諷地說。接著便大闊步往前而去,方鎮欽便默默地跟著她,盡量用燈籠照著她腳下的路麵。
    夜裏極靜,除了微微風吹過的聲音,便是兩人此起彼落的腳步聲了。蘇暖玉有一點不自在起來。剛才大夫人說的那些話使她心煩意亂的,看樣子,她在將軍府的日子呆不久了。
    蘇暖玉沉吟半響,便斟酌著問:“大少爺,你跟史俊安關係好嗎?”
    “問這個做什麼?”沒好氣的聲音。
    “他一直都是這麼冷清清的麼?”不死心地追問。
    “嗯。”
    “他今年多大啦?有沒有聽說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打聽這些幹什麼?難道……你看上他啦?”方鎮欽停住了腳步,心中感到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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