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在貧窮的家庭，爹是個文人，很溫和，他娘原是個風塵裏的女子，隻是個賣藝的琴姬，用她溫柔中夾雜著犀利的曲子，在殘酷的現實中努力恪守著最後一絲尊嚴。
    他爹過了鄉試，中了舉人，上京趕考。在他人的推擠下，拗不過，進了鏡鴛閣，而他娘，是那是最富盛名的琴姬。
    美人愛才，才子佳人。他娘用自己存下的積蓄贖了身，便同他爹離開。而他爹，也幹脆放棄了會試，回了鄉，做了教書先生。
    他繼承了他爹娘的才華與聰慧，琴棋書畫天文地理，他的家裏，最不缺的就是書。十一歲起從最基本的童生到生員到秀才一直學，一直考，直至十六歲，他中了進士。
    文狀元，封官四品。他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也是最才華橫溢的狀元。
    三年後的他，十九歲，右相。皇帝隻長他三歲，視他為友，甚是隆恩眷臨。他自幼以書為伴，從未有過摯友，便也與皇帝情好日密。隻是不曾想到皇帝會如此說。
    那日皇帝前所未有的嚴肅與認真，“穆黎，我想，我是不是愛上你了。”
    他怔住。
    然後，倉皇逃去。
    連請了幾日病假，不敢上朝，不敢麵對那人的眼睛。
    他到底也不過十九歲而已。
    幾日過後，他覲見，華服錦繡，笑的溫和素雅。
    二人相對無言。中央的白玉桌上有一壺茶，飄著氤氳的清氣，絲絲涼風掠過他深紫的袍。
    他低頭，複又抬頭。輕聲道，“皇上，臣，臣對荀家二小姐仰慕已久，望您能賜婚予臣。
    那人身體一震，雙唇微弱的顫抖著“這是你的希望？”
    “……是的”
    “朕，準。”這二子，仿佛用盡了一生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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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日後，吉時。他牽著荀家二女荀因的手，向前走去。偏頭，不去看那人的笑，在他眼裏，這
    笑，竟是如此的刺目。
    女子溫婉的笑著，他後悔了，就這麼傷了一個女子的未來。
    他和她相敬如賓，他從未碰過她。
    這個柔和而敏感的女子也許是料到了什麼，亦不多言。
    他很感謝她的體貼，
    皇帝放了他半月的婚假，這月下旬，他婚後第一次覲見。
    朝堂上，滿堂朝臣，寂靜無聲。
    他莫名的見著皇帝如變了個人般，如此疏離，如此遙遠。
    禮部侍郎比皇帝長一輩，眾所周知其有個極優秀的女兒。那女子的才貌，遠近聞名。
    這禮部侍郎上了奏，要皇帝選秀納妃。
    明理的人都知，他不過是想讓自己的女兒入宮罷了。
    他一怔，低頭，靜靜地等他的回答。
    皇帝沉默著，並不好說什麼。這禮部侍郎的號召力，是其長久以來的努力得來的尊重。
    “一切，就由寧卿看著辦吧，寧卿多多擔當了。”這話，平淡的仿佛與說出它的人無關。
    他沒有抬頭。
    安靜的朝堂裏，每隔多久就響起了一聲尖細而微微扭曲的聲音。
    退朝了。
    他隨著人流安靜的走著。出了大殿，人群四散開。
    他看見了，被一些大人們簇擁著恭喜的禮部侍郎。
    朝堂上皇帝的話，無意的默許了其意願。
    “穆大人，留步”有些蒼老的聲音響起，“能借一步說話嗎？”是左相吳大人。
    隨著吳大人到了拐角處。“穆大人，老朽隻是想提醒一句，您的選擇，請無論如何三思，然後，不要回頭。”老人溫和慈祥的眼神有些像他幼時隻見過幾麵的爺爺，但這目光中卻還夾雜著幾許犀利和見久了世事的滄桑，“老朽已經見證了蘇家三代的帝王了，也倦了，這以後，就是你們的國了。”
    他默默地聽著，然後，目送著老者離開。
    坐上馬車，車夫鞭撻馬匹的一聲聲裂錦般散開，馬兒受打後有些淩亂的點點腳步帶起馬車搖搖晃晃的起步。他掀起車簾的一角，看到一片彌漫的沙土。
    他收回目光看著左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不要，回頭。嗎。
    已經成定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