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秦家故宅
    “唔……”秦素輕輕低吟了一聲，被窗外的陽光喚醒了。
    扶著額起身，打了個哈欠，還是有點累。
    “進來吧。”秦素對門外等候的婢女說道。
    門推開了，竟然是一張熟悉的臉。
    “怡兒？”秦素驚愕地看著她。
    “公子。”怡兒眼淚汪汪地看著他，一癟嘴就想哭。
    “啊，怡兒，不哭不哭，乖。”秦素最怕女孩子哭了，連忙安慰道。
    “嗚嗚，公子，怡兒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怡兒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落下更多。
    “……怡兒……你可怨我……”秦素輕聲問。
    是他告了王宗炎，致使他下獄，王家誅三族，也使得這些可憐的婢女仆人們又被收編奴籍，由官家管理。
    “怡兒知道公子的苦衷，不怨公子。”怡兒擦擦眼淚說道，“皇上還派怡兒來繼續伺候您，怡兒已經很高興了。”
    秦素笑了笑，拍了拍怡兒的頭，說道：“幫我更衣吧，現在什麼時辰了。”
    “巳時一刻了。”怡兒一邊回答一邊熟練地幫秦素換衣服。（我沒記錯的話是九點半）
    這麼晚了啊，看來他是養不成早起的好習慣了。
    用了點早膳，在屋外轉了一圈，又回了房間，看了看書架上的書，竟然全都是史書。
    他其實一點也不喜歡讀史，小時候父親老是逼著他看，結果反而導致他對史書的厭惡，在王府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李驥竟然連這個也調查了。
    可惜……他討厭讀史。
    “公子怎麼了？”怡兒跟在他身後，見他對著滿書架的書歎氣，問道。
    “找不到喜歡看的。”秦素垂下眼簾，淡淡地說。
    “公子不是喜歡讀史的麼？怡兒以前總見公子捧著史書啊。”怡兒歪著腦袋問道。
    “不……其實我不喜歡。我喜歡讀詩，也喜歡讀些傳奇，還有神話軼事。”秦素說道。反正，就是算不上正經的那些。
    怡兒哦了一聲，點點頭。
    瞥過書桌，秦素突然道：“怡兒，我給你畫張相可好？”
    “啊，不好不好。”怡兒連忙擺擺手，“公子怎麼可以給下人作畫呢。”
    秦素剛要說什麼，隻聽見門口李驥的聲音傳來：
    “既然要作畫，不如給朕做一張？”
    秦素提著筆微笑：“那可得勞煩皇上在這裏坐上幾個時辰了。”
    “這有何難？不過看來得改天了，時候不早，用了午膳就該出宮去了。”李驥大步進了屋，含笑看了秦素一眼，說道。
    秦素笑而不語。
    “你給我作畫，我也要投桃報李。等天氣再熱些，清澤湖的千葉白蓮花開了，我帶你去賞荷，如何？”
    秦素點點頭，應下了。
    結果，午膳李驥是在這裏和秦素一起吃的。
    菜倒是很精致，隻是秦素吃完早飯沒多久，沒什麼胃口，隻是嚐了點味道。
    “養隻貓都比你吃得多。”李驥看了看秦素剩了大半的碗，說道。
    秦素笑了笑，倒是不說什麼。
    “罷了，把藥喝了。”李驥支使侍女端來黑乎乎的藥汁一碗，秦素的臉頓時黑了一半。
    他不願看大夫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怕喝藥……
    “每天兩碗，一滴都不許剩下。”李驥似笑非笑地端詳著秦素的臉色，說道。
    秦素的另一半臉也黑了……兩碗……不許剩……
    “我可以不喝麼？”秦素弱弱地拿筷子攪和著藥，“楚楚可憐”地睜著一雙杏眼問道。
    中藥散發出一股“銷魂”的味道，似乎在嘲笑某人的可憐。
    “你說呢？”年輕的皇帝笑得很純良，反問。
    秦素死心了，端起碗，一臉壯烈地一飲而盡。褐色的藥順著他潔白的頸際落到了才換上的白衣上。
    “呼……喝完了……”秦素有氣無力地說道。
    一塊幹淨的錦帕湊近了他的嘴角，拭淨了殘餘的藥汁。
    “呃……謝謝。”秦素愣了愣，說道。
    李驥一臉稀疏平常，好像經常這麼做一般，很淡定地收回手，說道：“那我們走吧。”
    秦素和李驥並肩坐在馬車裏。李驥微服出訪，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秦素偷偷打量了一下，還是黑色的皇袍看起來比較符合他的氣質，不過……這樣也不錯，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先去秦家故宅吧。”李驥說道。
    秦素點點頭，看著窗外。
    故宅啊……那是他的家啊。
    回答帝都的那天，下著小雨。站在秦家前的他，是那樣落寞傷感。
    斷壁殘垣，劫火之後……隻留下空空的秦家。
    秦家，已經不在了。
    一個沒落的士族人家，本就沒有多少人記得。現在更是完全淹沒在了塵埃之中。
    馬車緩緩行進著，秦素沉默，李驥也沉默。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麼？”李驥突然問。
    “當然。”秦素回過頭，低垂著眉眼說道。
    “那是走得匆忙，還以為不可能再見到你了。”李驥緩緩地說，“那時候王宗炎可是到處派人追殺我，再晚一步下船隻怕就真的回不了長安了。”
    秦素微微抬起眸子，那他那會兒還有閑心問他的名字？
    侍衛催促他了，他還氣定神閑地道別，這才離開。
    真不得不說這個人……臨危不懼。
    “後來在長安遇見你，你倒是躲得快，沒說幾句就這麼走了，我還以為是哪得罪了你。”李驥摸摸鼻子說道。
    秦素勉強笑了笑，那時候他還在醉春樓，自己都過得渾渾噩噩，哪還有心思應付個陌生人。
    “再後來，遇到你的時候，你問我要不要一起走走，我真的很高興。”李驥說道，頗有幾分受寵若驚的模樣。
    秦素微微一笑：“其實，那會兒是被你逗笑了。”
    “哦？”
    “看你冷著一張臉卻說‘這就是緣分啊’，我真的忍不住笑出來了。”秦素回想起那時的情景，笑得一臉燦爛。
    李驥似乎是看呆了，愣了愣，也幹笑了兩聲。
    “後來請你吃芝麻糊，你倒像是吃什麼山珍海味一般，現在才明白，原來是從沒吃過民間的小吃。”
    李驥笑了笑：“那要不我們今天一路吃過去？”
    秦素挑眉道：“好啊。”
    下了車，到了秦家。
    重修才剛開始，看來距離完工還有段時間。
    其實，修與不修都沒什麼意義了吧……人都不在了，修得再好，也隻是空屋罷了。
    祖廟裏供奉的，是秦家列祖列宗，還有父母兄妹的牌位。
    秦素跪在靈位前，低著頭。
    “爹娘，哥哥，妹妹，還有秦家的列祖列宗，秦家沉冤昭雪，大仇得報……”秦素的聲音低了下去。
    等到那個人問斬，我就來陪你們吧。
    我對不起太多人了。
    還有我自己，不管什麼樣的理由，秦家的子孫以色侍人，自甘墮落，終究是為你們蒙羞了，有負爹娘的諄諄教誨，辜負了你們的期望。
    這樣的罪孽，死了，也要下地獄的。
    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秦素起身，對門外的李驥說道：“我們走吧。”
    想開了，什麼都好了。現在，就讓他珍惜這最後的快樂吧。
    09-0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