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失心 第二章 自棄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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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著雨,秦素撐著一頂天青色的油布傘站在醉春樓前,神情悲涼而堅定。
看完秦嵐的書信,埋了誠兒的屍首,他一個人在孤墳前坐了一天一夜。
王宗炎是什麼身份?是當朝國舅,他的妹妹藍妃是當朝皇帝的寵妃,哥哥王宗烈是護國大將軍,一家在帝都隻手遮天。他秦素,沒落士族子弟,如今家破人亡,孤苦無依,要他如何扳得倒王家?
他苦苦尋覓了一天一夜,最後冒出的想法卻連他自己都被嚇到。
皇上雖然寵愛藍妃,王家也因此權勢滔天,但是皇帝畢竟年事已高,近年來龍體欠安,隻怕不久於人世,到時太子繼位,必然容不了王家隻手遮天,到那時,隻要有王家的罪證,皇上必然會狠狠辦了王家。
罪證……通敵叛國算不算呢,嗬嗬。為了阻撓太子登基,企圖和遼國私下簽訂如此賣國的協定,你們就不怕事情敗露麼……秦嵐的命,隻是換來了這麼一條線索……哥哥……
這便是他報仇的唯一機會了。
然而,他要如何接近得了王宗炎呢?而且要到得了他的府邸之中,出入內院不被懷疑。
坐在銅鏡前,他久久凝視著自己酷似母親的臉,慘笑。
他的母親徐氏出身風塵,來自江南,後來來到了長安,當年也是名滿京師的美人,醉春樓花魁徐姬。可見她的美貌確實非同一般。
秦素繼承了她的美貌,年幼時更是雌雄莫辨,現在年長了些,卻是一副少年的俊俏模樣,儀貌都雅,姿容絕美。
到最後,這張臉大概是他唯一的籌碼了……
“這位小公子麵生得很,可是第一次來醉春樓?”龜公殷勤地迎上來。
“我找你們姬四娘。”秦素淡淡地說。
……
“公子找四娘可是有什麼事?”一個風韻猶存的美人倚欄而立,柔柔地問,聲音酥媚入骨。
秦素走上樓梯,在她身邊輕聲問:“你可認得徐姬?”
四娘懶懶淡淡地神情一斂:“公子是——”
“四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四娘沉默半晌:“公子請隨奴家來。”
秦素緊緊跟上,隨她進了一間雅間。
“公子可否告知身份。”四娘定定地看著他,旋即展顏一笑,“其實您不說四娘也猜得出來,這麼一張相似的臉,四娘豈猜不出公子的身份。”
秦素點點頭,能不說破是最好的。
“公子此次前來,不怕四娘泄了您的身份。”
“清書無親無故,與人又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怕四娘泄了清書的身份。”秦素淡淡地說。
“公子貴姓?”四娘鳳眸微斂,問道。
“姓徐,名清書。”秦素說。
“徐清書?好名字。”四娘嫣然一笑。
“過獎。”
“四娘與徐姬是義結金蘭的姐妹,雖然都是風塵中人,但是對彼此的一片赤誠卻沒有變過。不久前聽說徐姬一家罹難,也是悲傷不已……”四娘低頭說,“公子既然是徐姬後人,四娘自當照應。”
“謝四娘了。”
“四娘雖然是風塵女子,卻也知道情義二字。”
“四娘如此深明大義,著實讓清書感動。”
“那有什麼是四娘幫得上忙的?”
秦素默然。幫自己,那就是與王宗炎作對,雖然事情敗露也不一定會查到她身上,但卻不是人人敢冒這樣的風險。四娘在風塵中打滾,怎麼會不知道其間種種,但卻義無反顧,這怎叫他不感慨萬千。
“清書不欲連累四娘,隻是……”
“奴家明白,公子請不要顧忌四娘,四娘接管這醉春樓十幾年,自然有些門路自保。”
秦素低下頭,盯著杯子裏的清茶,定定地看了很久。
他要給自己一個非做不可的理由。
“四娘樓中也有男孩子吧。”秦素話題一轉。
四娘愣了愣,點點頭。
“清書請求四娘讓清書在樓中待一段時間,也請四娘派人調教清書。”秦素起身一掀衣擺,跪倒在姬四娘麵前,低頭看著地麵。
四娘似乎是被嚇到了,呆坐著沒有反應。
秦素跪在地上,默不作聲。
“你這又是何苦……”四娘長歎,幽幽的說。
“清書已經沒有退路了。”秦素雙手抓緊衣擺,一字一頓地說。
“你還小,這些東西不該由你來背。”四娘輕聲說。
“秦家隻剩我一人,我如何可以置家仇於不顧?!”秦素一抬頭,淚痕已經布滿了臉,那張酷似故人的絕色臉龐,如今淚痕滿麵楚楚可憐,讓人如何不心疼?
“若是我今日答應了你,隻怕有一日你會恨我。”
秦素搖搖頭,緩慢而堅定。
“你現在還小,有些事你不懂。進了這扇門,隻怕一輩子都出不去了。”
“有些事我的確不懂,但我不需要懂,我隻知道,滅門之仇,不共戴天,更何況秦家無辜受累。若是讓仇人逍遙法外,我活著有愧於天地,有愧於良心,這一生都會自責自怨,死了更加無顏麵對秦家祖祖輩輩!”秦素哽咽著說,字字錐心泣血。
四娘輕歎,臉上精致的淡妝掩不住她的疲倦與無奈。
“擦幹淨,做我們這行的,隻能笑,不能哭。”四娘遞給他一方娟帕,淡淡地說。
秦素擦幹了眼淚,認真地拜了三拜。
“這一拜,是代母親謝謝您的情義。”
“這一拜,是代秦家上上下下謝謝您的雪中送炭。”
“這一拜,是清書謝謝您的成全。”
“你起來吧。”四娘伸手扶了他一把。
“給自己取個名字吧。”四娘一雙鳳目掃過他的臉,說。
“清書這個名字不好麼?”
“缺了點風塵味,不過也罷,他大概就是喜歡這個樣子。”四娘說。
那個他,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那個人性子古怪,好惡難測,不過若是曲意逢迎,應該不至於吃太多苦。”四娘看著他,眼中說不出是哀是憐。
“清書明白。”
“你明白便好,先好好休息一天吧,明日我再找你。”四娘起身欲離開。
“我要在這裏待多久?”秦素問。多待一天就是多放任仇人逍遙一日,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快則三個月,慢則一年。十三四歲的孩子最好調教,你已經過了最好的年紀,學得了多少,看你究竟有多想學了。”
秦素今年十六,還未及冠,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卻要背負著深重的家仇,這份沉重讓人不忍心看著他受苦。可是,他如此執著於報仇,不幫他隻怕他會鋌而走險,幫他,這大概是她唯一保護他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