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芷珊走進病房時，沈翎正坐在窗戶旁看夜景。
    幾天不見，卻恍若隔世。
    他消瘦了許多，但那側臉還是俊美如昔，隻是，明明應該是最熟悉的人，此刻卻覺得無比遙遠。
    「阿耀。」她輕喚了一聲。
    李旻耀回頭，一見是她，臉上立刻浮現笑容。
    「好久不見。」他撐著窗框緩緩站起。
    「你的傷好多了嗎？」葉芷珊見他拄著拐杖，動作有些不穩，原本想上前去扶他，卻突然停住了動作。
    李旻耀看出她動作中的意義，仍然笑著，持續慢動作地坐回床上，並示意她坐在角落的沙發。
    「沈翎不在嗎？」
    「他還在公司，不會這麼早過來。」
    「這樣啊。」她突然覺得自己現在反而像個外人一樣。
    「對不起。」他突然說道。
    想起這二個多月，似乎要遠比認識葉芷珊的那四年發生的事多更多，他的生活好像變得完全不同了。
    葉芷珊隻是看著他，這二個男人見到她的第一句話怎麼都相同，還真有默契，卻讓她不知道要怎麼反應了。
    「我應該先告訴妳的，卻沒想到讓妳看到了那種場麵。」
    「老實說，我到現在還沒辦法接受。」她坦然說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第三者是個女人，或許我的打擊還不會那麼大，隻是沒想到自己會輸給一個男人。」
    看李旻耀麵帶歉意，似乎想解釋些什麼，她反倒釋懷地笑了。
    「不過，不得不說你的眼光真好，那個男人太完美，要是還有認識這樣的人，一定要介紹給我。」
    聽她這麼說，李旻耀也不禁笑了。「我會的。」
    「其實，如果沒遇到沈翎，我們也不可能走到最後吧？」她突然問。
    「為了結婚的事，我們也吵過好幾次架。」
    「我……」
    「我隻是想知道，在一起這麼久了，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當然有，不然不可能和妳在一起，到現在我還是很喜歡妳。」
    僅隻於喜歡…葉芷珊現在知道沈翎的自信是從哪裏來的了。
    「你們二個人…很相配。」
    「謝謝。」
    「做不成情人，至少我們還能做同事和朋友吧。」
    忍住想和他擁抱的衝動，那個男人的懷抱現在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將近四年的感情，好像一下子就空了。她終究綁不住男人的心，或許在他的心底最深處一直渴望的，是自己從來都給不了的，所以當他遇到那個人時，才會那樣不顧一切的愛了。
    「當然。」
    「阿耀，你愛他嗎？」
    「或許吧。」他越來越可以肯定那種感覺了。
    「這樣，就夠了。」她裝出個可愛的表情。「如果哪天你決定甩了他回來找我，我還是會要你的。」
    「珊珊！」她的話像一道暖流，直達心底。
    她想，到這裏總算有個結束了吧。雖然有些問題終究沒有問出口，雖然心底有些遺憾，可是確定他是幸福的，是比什麼都重要。
    李旻耀有些不安。
    沈翎為了個推不掉的重要會議到香港去了，要二天後才能回來，所以隻有他一個人在醫院。
    雖然這家醫院比起之前那家，無論在設備還是餐點上都好上許多，他的病房甚至可稱得上豪華，可是全醫院上下都知道他是總裁的『情人』，沈翎一不在，大家簡直把他當成動物園的猴子，爭相來參觀。
    隻是出去做個檢查，就有一大群護士帶著他去，進到房間時，外麵也有很多人探頭進來想看他，他自嘲這種待遇真有如大明星，不過代價就是沒有自由，一樣哪都不能去，沈翎根本沒必要找人監視他的。
    「我就說要出院嘛。」他抱頭長長的哀嚎一聲。
    江宇成看他這狼狽的樣子，想笑又不敢笑，憋的辛苦。
    「大家隻是一時好奇，不會維持太久啦。」
    才一天李旻耀就快受不了，第二天馬上打電話求救，要他到醫院來陪他，幸好今天是周六。
    「你這間病房還真像飯店，應有盡有，居然還有浴缸，真不賴。」江宇成像參加教學參觀的小朋友，四處好奇的看著。
    「是不錯啦，隻怪那家夥太張揚，讓我成了大家的焦點。」他趴在床上，有氣無力地抱怨。
    「不過，看得出來沈翎對你真的很好。」
    「嗯。」對於這點他沒什麼意見。
    「我今天留在這裏過夜好了。」
    「什麼？」早上在電話裏拜托他，他還不肯來呢。
    「有免費供餐，而且中午的意大利麵實在太美味了。」
    想到午餐，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另外又想到那寬敞的浴缸和舒適的大床，就決定要留下來了。
    「你還真是現實啊。」李旻耀沒好氣地說。
    「我可是為了要陪你才來的。」說著，整個人倒進柔軟的沙發，舒服的看著電視。
    正當二人專注於電視屏幕時，門外響起了一陣規律的敲門聲。
    江宇成很自動自發的去開門，隻見門外站著一位打扮的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婦人雖年逾半百，但歲月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依舊可以看出她傲人的美貌，而她的穿著也顯示是極具有身份地位的貴婦人。
    杜心蘭朝眼前開門的年輕人微微點頭。她不著痕跡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長相雖也斯文俊秀，但和照片相差太遠，且看不出傷在哪裏，正想開口詢問，隻聽見房裏傳出另一個人的聲音。
    「宇成，是誰啊？」
    杜心蘭聞聲探頭進去，見到一個躺在病床上，頭、手都纏著繃帶，腳上也打著石膏的人，她才確認了目標，便要入內，完全無視於站在門邊的江宇成。
    江宇成有些莫名其妙，卻礙於她的氣勢，隻能側身讓她過，然後跟在她後麵走進去。
    李旻耀一轉頭，看到的是個陌生的中年婦人，他接著轉向江宇成，用眼神詢問，而江宇成隻是聳聳肩，表示不認識這個人。
    杜心蘭看著李旻耀，雖然她看過照片，但不可否認本人更加好看。眼前的年輕人長相相當俊美，眼神很清澈，給人幹淨又舒服的感覺，和她想象中那種女性化的男人完全不同，這她不得不佩服自兒子的眼光，不但對女人在行，連看男人都這麼厲害。
    「你好，我是沈翎的母親。」
    李旻耀和江宇成二人當場僵住，根本不知道要怎麼響應。
    「聽說你出了車禍，我想理應來探望一下。」雖然這麼說，但很少有人會空手來探病。
    「伯母，您好。」有些不自然地打了個招呼。
    杜心蘭點點頭，問道：「怎麼稱呼？」
    「我叫李旻耀。」
    「李先生…」她緩緩了臉色。「有些話我想應該先和你說清楚。」
    「請說。」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李旻耀仍然保持鎮定。
    「你也知道沈翎的身份，在我們這麼大的家族中，有些事情並不是可以由他個人做決定。」
    「沈翎的爺爺早已他訂下了婚事，他有個從小便指腹為婚的未婚妻，他爺爺過逝時還特別交代，要他在三十歲前與對方結婚。」
    指腹為婚？！聽到這個名詞，李旻耀有種回到民國初年的感覺，現在竟然還有這種事，看來這個家族真不可思議，這和沈翎的形象還真不符，他一時竟有些想笑。
    「我不知道你和沈翎是怎麼想的，但二個男人在一起畢竟難長久，沈翎是家中獨子，我們絕不容許他無後，至於李先生，我是不知道你的家人怎麼看，如果隻是玩玩倒無所謂，若要認真起來，沈翎是不可能陪你瘋下去。」她越說口氣越淩厲。
    李旻耀隻覺得頭上的傷口隱隱作痛著，有些發暈。
    「沈翎這樣絲毫不避諱和你的關係，已經讓他父親相當生氣。為了你，他們吵了好幾次，關係越來越惡劣，他也堅決不肯結婚，我實在看不下去了，隻好親自來找你談談。」
    「那伯母想要我怎麼做？」他有些疲憊地靠著床頭。
    「我看得出來那孩子對你是認真了，隻可惜我們無法接受。」杜心蘭看著他的反應，放柔了聲調。「趁你們現在認識還不久，感情沒那麼深，我希望由你主動提分手。」
    好不容易他決定接受沈翎了，在一起才多久，便要他們分手，未免太殘忍。就算他肯提，也要沈翎願意接受才行，以沈翎的個性，哪有那麼簡單就解決的？
    「伯母。」李旻耀撐起身體，有些嚴肅的看著杜心蘭。
    「您反對的理由隻因為我不是女人，這點對我或沈翎都不公平，沈翎說過，即使是同性，相愛也是很自然的事，無法決定性別，不是我們的錯。」
    他瞥見杜心蘭臉色微微一變，卻仍繼續說道。
    「我想和沈翎在一起，如果不是他親口說要和我分手，我是絕不會先提出來的。若沈翎願意去娶一個他不愛的女人，或為了沈家去找個女人傳宗接代，我並不會在意，我愛的是沈翎這個人，無論他做了什麼，都不會改變。」
    「但如果是他不想做的事，我也絕不會強迫，或試著去改變他，他是個有判斷是非能力的成年人，除了他自己，沒有人可以去替他決定任何事情，也包括我。」
    「抱歉，伯母，我需要休息，您請慢走。」
    說完，他翻身躺下，拉起被子蓋住頭，擺明了不再理會杜心蘭。
    江宇成看著臉色鐵青的杜心蘭，有些尷尬地打開門讓她出去。
    「宇成。」確定杜心蘭離開後，李旻耀微弱的聲音才從棉被下傳出來。「別告訴沈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