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宇文叢碧自一波接一波的劇痛中蘇醒，首先隱隱約約聽到“噼噼啪啪”的脆響，她一驚，奮力睜開澀重的眼睛，忍著刺眼的火光，發了一陣呆，才遲鈍地回過神來，弄明白了自己身處一個昏暗潮濕的空間，這裏雖然地方不小，但卻這般憋悶，多半因為空氣不流通的緣故，這裏……大概是某地下室。
    有粘稠稠的液體從後頸往下慢慢蜿蜒而下……
    她覺得難受，便想伸手去擦，幾番用力之下，才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張粗糙的椅子上，無法動彈！
    掙紮讓她更覺頭痛欲裂，腦袋裏似乎有個氣囊在一漲一縮，每一下漲縮所製造的疼痛使她眩暈陣陣，胸悶欲嘔。
    “終於醒了？不要動，不要亂動。”淩雲低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嘖嘖，你看，一動血又多了。”
    感覺到她在拿濕布替自己擦拭，然後用什麼東西堵住傷口，再拿布條包紮。叢碧本要拒絕，想了想決定不吃眼前虧，便閉上眼睛調節呼吸，希望凝聚多一分體力。
    等到淩雲處理完，走到角落處洗手，叢碧已經在心裏把眼前的處境分析了數遍，越想越心涼！
    他們一直無法猜透，這對印章和謀反有什麼關係。
    假設這對前朝皇後留下之物真的和謀反有關，那麼，處心積慮要得到此物的人，目的無非是：平反或謀反。
    宇文家乃國家四朝八柱之一，門閥中之翹楚，她宇文叢碧敢於黑夜遊蕩、徘徊在陸康窗下，無非是算著竇三叔等人不敢輕易動自己。
    現在，竇淩雲迎頭一棒，打醒了她：莫非，竇家真的是要造反？
    這就解釋了對方為何敢於挑戰蕭家和宇文家的舉動！
    竇家……這個曾經與李唐為敵的家族，難道在多年的雌伏間，早就鋪開落網，聯合了多方勢力，準備趁朝廷發兵北上之機發難，取而代之？！
    這麼說來，這麼說來……自己的活路在哪兒？
    唯一的活路也許就是交出他們要的東西，成為他們的一夥……造反也好，平反也罷，最要命的是她和子俊都不可能交得出印章。
    事已至此，交不出印章，死路一條！
    叢碧暈沉沉在心裏反複思量。
    活著生趣盎然，她當然不願意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死在這個二流的女賊手裏更加窩囊萬分，怎麼辦？
    思籌間，淩雲搬了張束腰圓凳，在她對麵一步之遙坐下，好整以暇，仔細看著她半刻鍾，才莞爾一笑：“阿碧姑娘，不好意思，失手砸傷了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計較才是。”
    叢碧疲倦且厭煩地搖頭，不想說話，連問一句：“你想幹什麼？”的興致都欠奉。
    “嗯，和你商量件事。”淩雲亮晶晶的眸子在地牢裏閃閃發亮：“從前的種種誤會，都忘了吧，我們做朋友，可好？”
    叢碧無奈苦笑：“這就是你的待友之道？”暈沉沉的頭不自覺地向後晃了晃。
    淩雲眨了眨眼，繼續順著她自己的思路，笑著往下說：“我們既是朋友，遇到什麼事情，我自然要為你打算，對不對？”
    對方那明眸善睞的笑容，透著陰冷，帶著嘲諷，她覺得煩透了，最希望的就是她閉上嘴，便刻意拉下眼簾，決定不去理會。
    可淩雲沒有被她的冷鼻子冷眼趕走，而是再次把那橘黃色的繡囊拿出來，在叢碧眼皮下抖了抖，還把裏麵的東西取出來，遞給她看，目光坦誠無比：“你看仔細了，這，是不是你娘的信物。”
    信物？！叢碧一個激靈，不敢馬虎，瞪著認認真真看：繡囊上的雙鸞，確是阿娘親手所繡，為她從小見熟，繡囊裏裝著當年阿爹送給阿娘的虎眼石，阿娘一直珍愛無比，貼身攜帶……
    這顆天然圓渾的寶石，琥珀色基底潤澤生輝，中間有一道虎眼瞳孔的斑紋，會隨著光線的不同而幻變。
    小時候，她就愛賴在阿娘膝下，掏出這虎眼石把玩，透過它來看天空，看太陽，每次都有不同的驚喜……
    阿娘寵溺的眼神在叢碧腦海裏浮現，她鼻子發酸，幾乎咬破內唇，才忍住要往下墜的淚水，把一張空白無表情的臉抬起，眯起眼睛不說話。
    “阿碧姐姐，現在的情況是這樣啊……”淩雲把虎眼石舉高，向著火光單起眼，緩緩轉動著看，嘴裏小聲說：“有人，已經潛伏在……你家內，內，外，外……他們，隻想要那枚，印章……就這麼簡單，你要來也沒用，何苦死死守著？他們說了，從明兒開始算，一天，殺一個，直到見到東西為止……”
    象冷不防被人抽了一耳光，叢碧腦子裏“嗡嗡”作響，這一刻鍾，象十年那麼長，或者更長，時間仿佛停滯不前。
    她無意識地張開嘴巴，自覺象座孤島，漂浮在空蕩蕩的地牢裏。
    淩雲那從虎眼石上收回的目光，如酷暑的陽光，照遍孤島的每個角落，她的嗓音象午後蟬鳴：“……你說……他們會不會那麼笨，先從丫鬟仆人下手？……姐姐，我是怕你不肯聽我說，才出此下策……我可是為了你好……”
    “不管是為了什麼，都不值得我們犧牲爹娘的性命，對不對？”淩雲把虎眼石放回繡囊裏，翻開叢碧緊握的拳頭，體恤地把繡囊放進她冷汗淋漓的手心，滿眼是悲憫。
    叢碧抓牢了繡囊，就像小時候在人海裏拽緊娘親的衣帶，愣了很久，才動了動幹裂的唇，低聲說：“水……我要水……”
    她希望能有一大杯冰涼的水，可以帶來片刻的清寧。
    淩雲善解人意地點頭：“啊，我忘了，你稍等。”
    叢碧低著頭，透過淩亂的散發，看著淩雲輕飄飄地走向幽暗的角落，提起裙角走上一條傾斜的石梯，這條石梯很高很長……
    果然是地牢。叢碧證實了自己的推斷，更加心底一片冰涼：在這種地方殺個把人，還真是永遠都不會被人發現！
    想起淩雲的那番話，她禁不住心潮翻湧，無數念頭在左衝右突。
    可惡！居然把禍水引回家去了！
    淩雲……她盜走蕭家之物，按道理說，要不擇手段去要回東西的應該是我們。
    這是個瘋狂的世界，事情竟會顛倒成這樣——搶劫者倒成了苦主！
    憑什麼……這些人憑什麼如此霸道？難道僅僅為了一塊小石頭？或者……另有圖謀，印章不過是個借口？
    真的有人敢向宇文家開刀？到底在發生什麼事？
    隻有兩種可能，第一：假的，淩雲偷了娘親的東西來訛詐；第二：真的，這幫人真要造反，他們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至高無上的王權，無論何時都有其不可抵禦的吸引力，讓那些有心人費盡心神，並甘心為此付出所有；至於以別人的性命為代價，那更是不在話下。
    想到此處，叢碧的心跳得一陣快，一陣慢，恐懼仿佛是已經漫到胸口的洪水，壓得她呼吸困難，因為她意識到：無論哪種情況，她麵臨的，都必將是死路一條！
    因為他們根本拿不出印章。
    不敢奢望陸康的遭遇會比自己好，相信這些人早就把他們兩人搜了個遍，因無法找到，才圖窮匕見，擺出這個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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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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