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離了酒吧一條街，開往住宅區。
    ——阿姨最近還好嗎？
    ——老樣子。
    嘉魚悶悶的回答。
    自從父親去世以後，母親身體一直不太好。
    ——桑伯伯和阿姨呢，都好吧？
    ——老樣子。你呢？在B大學什麼專業？還像以前一樣，什麼都要拿第一？
    桑梓默轉過頭，眼裏帶著柔和的笑意，黑亮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和記憶中一模一樣。他用這樣溫柔的目光注視著她，巧妙的轉換了話題。
    ——馬馬虎虎，新聞。你呢？
    ——我在電視台工作，說起來還算你的直係學長。我畢業的時候，你剛進校。好久沒回學校了。
    其實這些她都知道，他考上B大以後，很少回A市，嘉魚很少聽到他的消息，可是一點一滴她都會記在心裏。高考以後，終於如願以償的考上了B大，念和他相同的專業。課堂上，老師時常會提到當年教過的幾個為數不多的才華卓絕的學生，那裏麵有他的名字。他在大學時代的風雲經曆，她大概記得比他還要清楚。
    ——你也很少回家吧？
    ——嗯，我一年才回去一次。
    ——哦。
    再也找不到可以說的話，於是陷入沉默。
    泰戈爾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情人之間，最痛苦的事情，是明明身在咫尺，心卻陌路，遙遠如天涯。
    這樣一個人，自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喜歡的一個人，自己在初二那年鼓起勇氣說默哥哥我喜歡你的一個人，自己一直藏在心裏的一個人。此刻就坐在自己身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也不知道該跟自己說什麼吧，那麼小心翼翼，惟恐觸到傷疤。
    《半生緣》裏，多年以後再度重逢，沈曼楨對顧世鈞說，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再也回不到小時候了！7年不見，那麼熟悉的，活生生的長在自己生命中，占據了14年的人，變得如此陌生。時間真是件神奇的東西。
    ——我去買點東西，你等我一下。
    桑梓默在一家商場麵前停車，打開車門，走了下去，餘下一室黑暗與寂靜。
    五分鍾以後，他拎著一個精美的購物袋走了回來，不知道買了什麼。
    桑梓默租住的公寓離商場不遠，不到三分鍾就到了。是一座花園小區，環境很不錯，有家的感覺。
    將車停在車庫，桑梓默架著夏天走進電梯，嘉魚沉默的緊跟在他倆身後。
    電梯在18樓停下，嘉魚接過桑梓默手中的夏天，動作僵硬，看著他拿出鑰匙卡開門。玄關處擺著兩雙拖鞋。一雙男式的，很居家的那種。一雙女式的，很韓版很Q的那種。
    一陣夜風從樓道打開的窗口吹來，嘉魚覺得一陣陣發冷。原來，他不是獨居，會不會打擾到他？
    ——換上吧。
    桑梓默換上鞋，將藍色的女式拖鞋遞給嘉魚，接過夏天，讓他在沙發上躺下來。
    嘉魚跟著走進去，局促的打量著桑梓默的小窩。兩室一廳，帶廚房和衛生間。裝潢的很簡約，給人很幹淨很舒服的感覺，就像桑梓默的人一樣。不過，壁櫃上擺著的小裝飾品，茶幾上隨意擺放的時尚雜誌，很明顯是年輕女子的手筆。女主人的氣息，在空氣裏縈繞。
    茶幾上擺著一副的相框，相片上的女人妝容精致，氣質出眾，正倚在桑梓默肩上，笑容分外甜美，看著有幾分眼熟。
    桑梓默到了一杯水，遞給嘉魚。嘉魚忙放下相框，勉強擠出笑容，盡可能讓語氣輕鬆自然，問，這是嫂子？感覺好麵熟啊！嗬嗬，什麼時候請吃喜糖？對了，我們過來會不會打擾你們過二人世界？
    ——她不住這裏，隻是偶爾過來看看。她是娛樂新聞的女主播，喻霖玲，你應該在電視上見過，我們才拍拖2年，事業也沒有穩定下來，沒有結婚的計劃。還是你們這些在校的大學生比較幸福，沒有壓力，可以盡情享受愛情的甜蜜，小丫頭眼光不錯哦！
    桑梓默調侃的笑著，將目光轉向在沙發上睡得死死的夏天。夏天倒是睡得舒服，長長的睫毛安靜的合在眼瞼上，像蝴蝶的翅膀。這家夥大概隻有在睡著的時候才會顯得安全無害吧。
    桑梓默雖然在笑，可是笑容裏明明掩藏著疲憊。
    是不是踏入社會以後，總會有一些苦澀與無奈需要承受？他，似乎過得並不開心。幸好有人陪在他身邊，和他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奮鬥。不過，這個人，卻不是自己。
    ——說了他不是我男朋友，隻是同學而已。默哥哥，你都有房有車，步入精英一族了，還羨慕我們這些在校生一窮二白、前途未卜？GOD，打個雷劈死我吧，沒天理啊！
    嘉魚故作誇張的仰天，做呼嘯狀。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是的，默哥哥，我的眼光很不錯。7年前，你應該就知道了。
    ——GOD隻會用仁慈的關懷感化你，拯救你受傷的靈魂，不會打雷劈你的。好啦，去洗澡吧，我記得你喜歡粉色。
    還是像以前一樣愛鬧，那麼小的年紀，經曆了那麼多風雨，還保持著這樣開朗的性格，算是難得。
    桑梓默好笑的敲了她一記，將手裏的購物袋遞給嘉魚。
    粉色的睡衣還有浴巾，正是自己喜歡的款式，他剛才就是去買這個？
    嘉魚走進浴室，打開花灑，任溫熱的水拂在臉上，水霧朦朧中看著浴室裏的男士潔麵乳、剃須刀，眼睛有點酸痛。
    他不嫌麻煩收留他們，他記得自己喜歡粉色，他笑起來還是那麼溫柔，他還是那麼好。
    然而……有些東西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發生改變。
    他不再有少年的青澀，眉目多了幾分成熟俊朗。他有個戀人，很漂亮，她曾經隔著電視的屏幕仰望過。
    他的世界那麼大，卻沒有一個角落是屬於自己的。今天的溫柔，也隻是短暫的幻影。他習慣對別人好，不管那個人，是不是他心裏的那個誰。
    這樣一個人，瀟灑多情，溫柔俊朗，才華橫溢。人人都誇，中國之星。
    遇上，喜歡上。再遇上。是不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