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壹.鬆林遇花甲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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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林遇花甲*
    四月十二日正午,雍城的大鄭宮舉行了盛大的加冠親政大典,登位九年的秦王嬴政在朝野的一片歡呼聲中完成了冠劍之禮。太史令當殿將秦王玉璽和各地方呈上來的兵符一一登錄國史。
    當天晚上,秦王趕回鹹陽王城,在中央大殿設宴慶賀。大殿內金碧輝煌,觥籌交錯,舞姬清灩站在最前頭,領著一班姐妹,嫵媚地扭動著身軀。臣子們看著眼前的美景,絲竹聲繚繚於耳,個個笑得開懷,燭光映得滿麵紅光,秦國迎來一聖君,安矣!
    韓露悶悶地坐在屋裏,閔蝶閣的大多姐妹都隨清灩去了,閣中一下子變得冷清。從大殿處遠遠傳來的樂聲,飄渺得不可觸及。韓露起身往外走,打算到附近散散步。
    這幾日,碧瀅帶著自己四處轉,她也大概地了解了鹹陽王城的布局。閔蝶宮所處的位置是王城東北角的寢宮區,也就是後宮。後宮又分為兩部分,西部是現世國君與王後以及王妃的寢宮區,東部是太後寢宮區(所有已逝國君的後妃居住區),因為人數較多,所以東部的占地麵積要比西部的大。
    閔蝶閣是讓舞女等居住的地方,閣中上下事務都由舞姬一人管理,不算是妃嬪的寢宮,也不是太後的寢宮,說來也巧,它就正好處在兩區的分界線上。
    韓露步著腳下幾千年前的地磚,出閔蝶閣一直往西走,轉個彎,出了北門,走大概三裏路,她停下腳步,環顧一下四周,自己已被茫茫蒼木包圍著,再抬起頭一看,眼前突兀拔起一高地,她便知這就是碧瀅口中所說的北阪,太廟區所在地。
    碧瀅曾經叮囑過她,宮內莫可亂轉,在後宮裏轉轉就行了。但作為一個現代人,而且是一個好奇心泛濫的現代人,又豈會坐得住?參觀博物館不盡興,難得穿越一回,當然要好好地遊玩這鹹陽古城,首選地址就是太廟區——王室的宗廟,祭祀、祭祖、占卜等的地方。
    但這身衣服……韓露上下看了自己一遍,再向四處看看,確定沒什麼人後,雙手一提裙角,嗞溜地快速踏上石階,沒過一會兒,她就來到了太廟前。
    她喘著氣,一邊用手撫撫心口,以此平順一下氣息,一邊抬起頭仔細欣賞這座恢宏的建築。太廟坐落在高地的最頂端,隱於一波又一波的海綠中,秦式宮殿的短飛簷從蒼青的鬆柏中斜伸而出。它並不像王宮那樣層層疊疊,隻有一座主殿,但整個布局看來卻是顯得無比的莊嚴肅穆,特有的神聖在繚繚香煙中上升,飄散。
    正感歎著這座天上城闕,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鐵甲腳步聲,還沒來得及回過頭,脖子上一涼,兩把銀色長矛已經交叉架在她脖子上,發出陰森的寒氣,矛頭上的紅纓還在顫動著,可見剛才那力道不輕。
    我就說嘛,怎麼一路上見到的侍衛很少,這不立即送來幾個給你嚐嚐。韓露用眼睛往兩旁一瞄,統一的頭戴鐵盔,身穿鐵甲,手握長矛,哦,原來這就是秦國時的侍衛。
    “何人?竟敢夜闖太廟!”一個像是這支侍衛隊的頭頭,也就是隊長的人大聲一喝,架在脖子上的長矛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拜托,人家可不是什麼囚犯,不用那麼用力壓著。韓露在心裏哀號了一聲,而且我也不是闖進來的,人家門前明明就沒有牌子寫著要收費,那當然是可以進來的啦。
    心裏雖然是這樣想,但嘴上說的卻是另一番話。“什麼?這裏是太廟?!”韓露驚訝地顫聲說道,惶急地睜大了眼睛,“奴、奴婢初來王宮,不幸在宮中迷路了,絕不是有意闖進太廟,還望侍衛哥哥能放我一把。”說著,韓露抬起頭,滿懷期待地看著隊長,眼眶上已閃動著盈盈的淚光,仿佛隊長隻要一說不,淚珠子就會掉下來。
    韓露心裏忍不住嘔吐一下,眼睛卻緊緊抓住隊長臉上的表情,那冷峻的麵孔明顯地一震,額頭上滴下了汗,看樣子是在與自己做激烈的思想鬥爭。
    這時,突然聽到一陣哈哈大笑。哪個混蛋,自己正擔心著自己的小命,他還在那裏笑!
    隊長聽到笑聲,臉色一變,身子急忙轉向聲源處,一手成拳,一手成掌,兩手一並舉在胸口處,低頭正聲說道:“我等見過文信侯。”其餘的侍衛也這般做。
    這下子,那兩把危險武器成功地離開了自己的脖子。文信侯?聽封號應該是個諸侯吧。韓露也好奇地轉過身子,去一睹文信侯的真麵目。
    文信侯站在那裏,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朗聲道:“好好好,都是兄弟,不用拘於禮節。”
    侍衛們一聽,連忙應了聲是,便站在一旁。
    韓露仔細打量著眼前瘦高的大約有六十來歲的男子,著一紫袍寬袖衣,頭戴小冠,腰佩書刀,與其他人相比,眼窩較深,鼻子下有幾撇胡須,雖說臉上帶著笑意,動作看起來也隨和,但眼裏的銳利之氣在韓露麵前是藏不住的。
    現在是公元前238年,那麼這時候的文信侯是誰呢?韓露搜刮著腦子,突然想起曆史上秦國一個很著名的丞相——呂不韋!再看看麵前的人,與記憶中看過的畫像作比較。賓果!果真是他!
    呂不韋雙手放在背後,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過站在一旁的女子,她不向自己行禮,還光明正大地打量著自己,究竟是何人呢?想著,便疑惑地開口問道:“這姑娘……”
    隊長一聽文信侯問起,突然想起身旁還有一個婢女,而且那人好像沒有行禮,急急地說道:“這姑娘說自己是宮中新來的奴婢,地方不熟就走到太廟這來了。我看她說得不假,但又恐判斷有誤,竟不知如何定奪了。還煩請文信侯能幫小的定奪。”
    呂不韋又一次捋捋胡子,眼睛直直地看著韓露,仿佛一眼就要將她看穿。
    本來,呂不韋在大殿上向秦王請示自己身體不適,想早回府休息,秦王也應準了。其實,他不過是覺得心裏有口悶氣,卻又無法吐出,看著殿內喧喧嚷嚷,也不想呆下去了,反而是想來太廟這片聖潔之地走走,希望能吐出悶氣。
    嫪毐叛亂是過去了,但看秦王對付嫪毐及其餘黨的堅決手段,一定是要查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辦事的老廷尉可是個鐵麵法癡,自己被查出來,也隻是時間的問題啊。歎了口氣,他繼續在鬆柏林中散步。
    不料,在這人跡罕至的鬆柏林中,竟傳來另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呂不韋停下細聽,尋著聲源慢慢走去,再次抬頭,便見一女子在台階盡頭喘著氣,一張小臉因運動而紅撲撲的,叫人看了無不憐愛。
    回過神來,呂不韋躲在暗處觀察著這個女子的舉動,發覺她衣飾上並不華麗,就否定了她是高官家的千金,而看她一臉沉醉在遊樂的神情,嘴角帶笑,悠然自得,這不是宮中的婢女能有的,也就否定了她是個婢女。那她究竟是何人呢?
    呂不韋正想上前去問,卻看到她已被侍衛抓住,還淚眼迷蒙地望著侍衛隊長哭訴。怎麼突然就變臉啦?還說自己是婢女?難道真是自己估錯?
    疑惑間,他又看了韓露一眼,忽又開懷大笑,哈哈,這丫頭可真狡猾,竟是在騙侍衛們。她是在哭沒錯,臉上的惶急之色也沒錯,但她眼裏並沒有懼意,反而是閃動著狡黠的光芒,就像是在黑夜中,小狐狸伸出爪子朝你嘿嘿地笑。
    這幾聲大笑當然引得侍衛們的注意,也就有了上文的一幕。
    “敢問您是呂丞相嗎?”韓露開口問道。隊長一聽不得了了,瞪了韓露一眼,慌忙轉過頭去看呂不韋的臉色。這婢女沒行禮就算了,竟然不知道麵前站的就是呂丞相,還問人家是不是。
    呂不韋嗬嗬笑幾聲,揮揮手示意侍衛們可以走了,幾步走到韓露麵前,拱拱手說:“老夫正是。那敢問姑娘是何人?”
    韓露看堂堂大丞相給她拱手,似乎不符禮法,忙朝他鞠了一躬,算是還禮了。
    “呂丞相給奴婢行禮,奴婢不敢當。奴婢是閔蝶閣的舞女溟月。”
    “原來姑娘是舞女,那可不必自稱奴婢,叫名字就得了。”呂不韋拍拍腦門,對啊,怎麼自己忘了這宮中還有閔蝶閣的人啊。
    他回過頭,看韓露正偷偷地回頭看太廟,立馬正色問道:“既然如此,姑娘怎麼沒去殿前獻舞呢?”現在這丫底細未清,太廟可是王族的宗廟,她總偷偷瞧著,為啥呢?
    韓露有點不解呂不韋怎麼突然變嚴肅了,但還是正經地回答道:“溟月舞技不精,未能隨清灩姐姐去給君上獻舞慶賀。”
    呂不韋朝身後的鬆柏林中的黑影望了一眼,又轉過頭來看著低垂下頭的韓露,對她說:“姑娘不必自責,老夫相信你總有一天能給君上獻舞。”
    總有一天?放心,我永遠不會讓那一天來臨,韓露心裏想到。說起舞蹈,她突然很懷戀現代芭蕾舞優雅的音樂,踢踏明快的節奏等等,還有那些美麗的舞衣,這無疑是她最愛的。來到這個時代,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有人安排,她仍然是一個以舞為生的人,但這個時代的舞她真的不會,跳也隻怕是獻醜吧。這麼一想,本來高興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層憂傷的麵紗。
    “溟月先告辭了。”韓露抬起頭,在呂不韋還未發覺她情緒有異時,匆匆向他道別離開了。
    呂不韋望著遠處漸小的身影,意味深長地捋了捋胡子。這丫頭不像是奸細,倒讓自己很想和她親近親近。但在查清楚之前,還是小心為妙。想著,他輕聲說了句:“好好盯著她。”
    林中又一黑影點點頭,瞬間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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