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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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延漫無目的地徘徊在家門口,他多希望這是一場夢,說不定,他再趴在門口,還能聽見蔣喜鳳罵罵咧咧的聲音。
他願意一試。
凍的通紅的耳朵靠在玻璃上,除了嗡嗡的回響,再沒有一點聲音。
他重新摸出鑰匙,插上門鎖。
他猶豫了。也罷,這種事情已成定局,再一遍一遍的重複,還有什麼意義呢。
空蕩蕩的大別墅裏,早已沒了早些年前熱鬧的影子。
他走進去了,一步一個腳印的,緩慢的,回味著這個他住了十八年的家。
貼著華麗壁紙的牆上,掛著幾張歪歪扭扭的相片,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穿著比基尼,戴著太陽帽,一副黑墨鏡增添了幾分狂野和嬌娉。紅色相框的,是一個中年女人穿著旗袍在青樓裏油頭粉麵,摟著青樓兔爺,臉上熏著幾分醉色,像個拆白黨。
這個大別墅,沒有一絲這個男孩住了十八年的痕跡。
“戶口,遷到學校去吧。”
江延卸開地板,扒開離婚協議書,滿滿當當的戶口本,如今隻剩他一個人的了。
他愣住了。
須臾,江延的目光停留在領養協議上。
江延緩緩的翻開,除了幾行中文,就是半頁看不懂的文字,估摸著,不是英文。
“這什麼?看不懂。”
他的目光停留在甲乙兩方收養和送養人上。
“甲方蔣喜鳳……乙方……這什麼玩意兒,阿納托利……莫斯科……哪國的……管他呢,都是一群傻逼。”
他無意義的自言自語著,爆了兩句粗口,心裏平衡了。
“誰是親爹重要麼,反正都不要我,我不就是個沒人要的野種嗎?!”
他合了地板,頭也不回的走了。
“啪!”一滴雨落在他嘴唇上。
“下雨了,嗯,下雨了。”
他試圖自言自語,讓整個基調不那麼悲觀。
雨越下越大,好似一股冤魂,無聲的嘶吼著。
江延走在雨裏,他不知道他怎麼辦,也不知道往哪走,淅淅瀝瀝的雨水灑在衣服上,靴子上,他留意不到,不管他怎麼控製,滿腦子都是:我媽不要我了。
他鼻子酸了一陣,一股熱乎乎的水從臉上淌下來,冬日的雨,本就冰冷,冷到他心裏。
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走,也不想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也沒人關心了。
大冬天的,蘇勝也隻能窩在學校宿舍公寓裏。
江延拖著身子,本就染了風寒,受不得涼,從家裏走到宿舍,淋了一路的雨,穿的也薄,低血糖貧血,換誰都撐不住。
江延眼前模模糊糊一片,還沒等插進鑰匙,“撲通”一聲,昏倒在門前。
“嗯?誰?!”
蘇勝打開門,映入眼簾的就是江延昏倒在地的虛弱身子。
“江延?!江延?!醒醒!醒醒!”
蘇勝脫了江延濕透的外衣,熟練的掏出糖塊塞進他嘴裏,轉身又去兌糖水。
大抵是受了風寒,身上沒錢,蔣喜鳳也不管他,餓的暈了。
“這媽還叫媽麼,能給餓暈了,自個兒家孩子也不管管。”
蘇勝也不敢擅自給他吊葡萄糖,他是會打針,但是沒找真人實踐過。
蘇勝給他喂了糖水,脫了鞋和衣服,靜靜的守著他。
江延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白色的燈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哥……”
蘇勝一看人醒了,擔心勁兒也就下去了,氣頭兒倒是猛地躥上來。
“醒了?”
蘇勝難得的嚴厲。
“哥~。”
江延察覺出來他生氣了,也不一哄二騙三嚇唬,立馬就服軟兒。
蘇勝少有的跟他置氣,臉一撇,誰都不理。
“哥哥~。”
蘇勝忍著他這般撒嬌,臉靠在沙發上不言不語的。
江延心裏也愧疚的很,蘇勝平日裏這樣擔心他,照顧他,事事保他周全。學業夠繁忙了,還要在難得的休息時間擔心,他欠蘇勝的太多了,那人卻從來不求回報,隻求自己能平平安安的,自己還這麼不愛惜身體,還得他忙前忙後的。
江延看著蘇勝,鼓起勇氣憋出來幾句話。
“哥哥,你……”
蘇勝微笑著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江延才注意到他手上的電話。
“嗯,對,沒事了。嘖,我有錢花,沒錢找你要,掛了。”顯然,是蘇家老大的電話。
蘇勝掛了電話,擺架子似的扔在桌上。
“解釋一下吧,我的江老板。”
江延順著椅子跪下,頭越發的低,甚至不敢直視蘇勝一眼。
“哥哥……我錯了……”
蘇勝見他跪下,也沒太多驚訝,隻不過,當年意氣風發的金發少年郎,唯唯諾諾的跪在自己麵前,還這般嬌弱,足夠讓人看一陣子了。
“錯哪了?”
這麼一問可給江延問住了,他哪知道自己錯哪了,後媽不要自己了跑來投奔他,怎麼就成錯了。
“不……不知道……”
江延的聲音越發的低了。
“不知道?那就給我好好想想。”
蘇勝離了沙發,轉身進了廚房。
江延依舊跪在地上,不敢起來,也不敢說話。
蘇勝搗鼓了一陣子,想起來自己放在心尖兒上的人,又氣又心疼。
蘇勝放了薑湯熬著,回頭一看,江延還跪在那裏。
“看來他是真知道錯了。”
蘇勝麵不改色的從藥箱裏配了幾副藥,該氣氣,藥還是得給吃。
“老師,您看看,風寒,低血糖,貧血,這藥行嗎?”
“出不出汗啊?出汗的話換成桂枝湯,別喝麻黃湯。”
“是,多謝老師指點。”
蘇勝確認好了藥,熬上一鍋,尋思著趕緊給他喝了。
江延見蘇勝走過來,抱住小腿就不撒手。
“哥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你先撒手,哥哥知道,你先撒開,成嗎?”
“你原不原諒我?”江延抬起頭盯著他,他自然是這樣,不得出個準話是不會死心的。
“你先撒手,我再給你說,乖,啊,撒開。”蘇勝說。
“你原不原諒我?你不原諒我我就不撒手!”
“原諒,原諒,你撒手。”
江延這才悻悻的撒開。
蘇勝把他抱到床上,打開電暖炕。
“哥哥,我真錯了,你別生氣了。”
“哥哥知道,哥哥沒生氣,啊,先起來,喝藥。”
江延一聽喝藥可不樂意了,臉一耷,嘴一撇,誰的話也不聽。
“我不喝。”
“又不聽話了?喝了藥,好好的睡上一覺,這病準好,聽話。”
江延蜷縮到床頭“我不想喝~哥哥~我真的不想喝~。”
一提到給江延喂藥,蘇勝就頭疼。
“你喝不喝?”蘇勝自然是舍不得罵他,舍不得說重話。
“我不喝。”
“不喝把你撇出去!慣的!你喝了藥,才能好,你要是不想讓我擔心的得了癌症,讓你黑發人送黑發人,就喝藥。”
江延的目光暗淡下來“我早就知道……誰都不要我……我就是天生沒人要……”
“你說什麼胡話呢?!得個風寒燒糊塗了?”
“我說錯了嗎?就連你也要把我撇出去……”江延越來越委屈,活像一隻被人遺棄的小狗。
江延把自己包起來,連個縫都不留。
“你還說,我就是不要誰也不會不要你!喝藥!”
“我!不!喝!”
江延瞬間硬氣起來了,瞬間恢複了山東漢子的豪爽和執著。
“不喝是吧?行,你不喝,我讓你硬氣……”
蘇勝見硬的沒用,一口藥灌進自己嘴裏,把江延壓倒在床上,一點一點的渡給他。
江延臉憋的通紅,他哪會換氣,待蘇勝鬆開嘴,眼角已經微微發了紅。
“哥……我喝……我喝藥……我聽話……”
蘇勝感慨,還是這招好用。
“喝吧,喝完了喝點兒薑湯,悶被子裏出身汗,明天你就好了。”
江延還是天真,不管什麼問題,不懂就問,成了家長眼中的“沒眼力見兒”。
江延裹著被子,隻露出一個腦袋。
“哥,可是我查百度說……”
“百度會治病還是寧老師會治病,喝你的藥去。”
江延乖的反常,一口氣喝了。
“哥,抱抱。”
蘇勝早已把他寵的無法無天,有恃無恐,隻要不犯法,幹什麼都答應他。
“好~哥抱抱~”
蘇勝把他圈在懷中,稍稍一盤腿,便能容納江延纖細的身軀。
蘇勝掰過他的臉,紅潤的嘴唇,看的蘇勝心癢癢,前額的金發遮住他外圈發藍的瞳孔。被蘇勝這麼突然一扳,眼裏少不了幾分驚訝和委屈。
“我小媳婦兒越長越好看了。”
蘇勝無意間冒出這麼一句危險話語,心裏卻理所當然地占有著屬於自己的男朋友。
江延突然放大了瞳孔,他一個大男人,哪能被人說是“小媳婦兒”?簡直有損威風。若是放在平常等閑之輩,他能脫了衣裳跟人幹架去,奈何蘇勝也不敢這麼叫他“小媳婦兒”,以後還不得整個花轎出來?今日卻像個女人似的被摟在懷裏抱著,還是自己苦苦相求,得來這麼個珍貴的曖昧時間,頓然氣急敗壞,便一巴掌打開蘇勝摟的緊緊的手,側身睡覺去了。
“誰是你小媳婦兒!你才小媳婦兒!你當我八輩子的小媳婦兒!”
“好啊,那就看下輩子江延哥哥樂不樂意了。”蘇勝看他這麼個大小姐脾氣,說不得罵不得的,也樂意寵著他,睡前還不忘貧兩句嘴,不然,蘇勝還是蘇勝嗎。
蘇勝笑了,掀開被子死皮賴臉地靠在江延身上,任他掙紮去,絕對的力量差麵前也掙紮不了一會兒,隻是,弄得蘇勝不好忍,江延生病了,還是不要折騰到半夜的好。
“嘖,別動,睡覺,明天還開會呢。”
江延不樂意了,蘇勝開會就開會,他憑什麼不能鬧騰。
“你開會,你開會那是你的事兒,跟我有什麼關係。”
蘇勝無奈,若是他開會到沒什麼關係,早起一點就好了,江延是個賴床的性子,不睡到盡興他是不會起的,地球爆炸了他也能睡著。
“不是我開,是你開會,我們醫學生哪有那麼多會要開啊,哪像你們學偵查的,每天開不完的會,回來倒頭就睡……也不讓我淦你……”
蘇勝越說越小聲,合著委屈的是他。
“這才是高中呢,以後要開的會更多,睡你的覺。”
蘇勝不情不願地閉上嘴,他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動江延一個手指頭了。
“你還說,我都三天,三天!三天沒動你一根兒頭發絲兒了!整天就知道開會開會開會……”
蘇勝不知道,他這樣才更像一個娘們唧唧的小媳婦兒。
“你敢說你沒動,除非你說中國人不騙中國人。”
“那都不算,不就親了一下嗎……你還不讓親了?黃花大閨女啊?”
江延這一聽可惱火了“你才黃花大閨女!”一個枕頭就扔飛了“撿去!”
“就是沒動嘛……”
蘇勝一邊委屈著,一邊往江延身上粘。
“起開!你多大了,還往人身人粘,這都誰教你的?我找他去!”
“謝俊傑,都是謝俊傑教的。”
“謝俊傑?他不一母胎solo嗎?哪能教你這些?說,是誰。”
蘇勝說“就是謝俊傑……謝俊傑和班長……都好上兩年了!還有寧良辰和盛吉日,墨舟和謝蕭,老多呢。你能不知道?我才不信。”
江延聽謝俊傑提過一嘴,寧良辰和盛吉日,不是拜把子兄弟嗎。
“照你這麼說,合著咱高三六班,成gay窩子了唄?一個班四十個人,六個gay。”
“我管他們是不是gay呢,我有你就夠了。”
蘇勝一個側身壓在江延身上,纖細的雙手漸漸往下摸索著。
“手,還有嘴。起開,我累。”
“今天就一次,一次好不好?寧老師說了,適當的做對腎對腰都有好處……”
“寧老師可不背這鍋。你要是再不起來,我就找景和哥睡去。”
蘇勝還是明白,自己抱著江延睡覺還是謝景和那狗der抱著江延睡覺,他心裏掂量過。
……
“哥,我是不是沒人要了……哥……”
江延抽泣著,蘇勝緩緩睜開眼,江延死死抓著他的衣服,熱熱的淚水模糊了他的眼。
“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沒事,哥在呢,哥在呢,沒事,啊。”
蘇勝摸索著打開台燈,他不開大燈,江延睡覺習慣黑著睡,他那眼睛怕是受不了這刺激。
蘇勝習慣的先哄他,從小的單親家庭,暴躁的母親,在最後徹底拋棄自己之前翻到了領養協議,原生家庭的傷害,是他一輩子磨不過去的傷疤,需要他用一生來治愈他的童年。
江延徹底繃不住了,眼淚如泉湧而出,在這個世界徹底拋棄他之前,他還有一個蘇勝。
“哥……你別不要我……我聽話……我喝藥……”
江延死死摟住蘇勝纖細的腰身,蘇勝則是一下一下的撫摸著他的背,他知道,江延憋著的太多了。
“沒事,哥要你,別哭,啊,好好說,到底怎麼回事。”
江延抹了把眼淚“就……就是……我今天回家……然後……我媽早就跑了……我就想……想翻出來我戶口……我找到之後,下……下麵還有個領養協議,除了中文還有俄文,那既然是這樣,人家早跑回俄羅斯去了,我上哪找親爹去啊,親爹親媽不要我,後媽也不要我,就連你也……反正,我上哪,都不要我,就連我自己,還是個私生子……”
蘇勝如果能幫他找到親爹,那是比誰都樂意的,若能幫上什麼忙,也算賠了他一副膝蓋骨了。
“我記得,隔壁俄語班好像有個俄羅斯和中國的混血小夥子,也是黑眼睛金頭發,內雙,好像也姓莫斯科,也是被中國人領養……”
江延想起那份領養協議和天生金發證明,黑眼睛金頭發,內雙眼皮,姓莫斯科,跟他的一切都對的上。
“那這也太巧了,你沒記錯吧?”
蘇勝覺得奇怪,畢竟,要是有兩個孩子,總不能隻要哥哥不要弟弟吧,姓莫斯科的,也不多。
“沒記錯,我記性好得很,就算記錯了某個條件,那也太像了。”
“那他脖子後麵……”
江延正想說什麼,一陣猛烈的敲門聲改過了他的聲音。
“框框哐哐哐哐!!”
蘇勝還沒說“門沒鎖”,一個穿著睡衣的身影撞開大燈就衝了進來。
“劉軒兒,怎麼又是你?大半夜的,幹什麼?”
蘇勝和江延掀開被子坐起來,一黑一黃兩個雞窩頭揉著眼睛。
“不是,勝哥,霍!你們倆睡一張床了?!”
“有事說事,別在這磨磨蹭蹭的,跟個娘們似的。”
劉暢軒咽了口水“就是……明天下午老班有數學公開課,要不,賞臉聽聽?”
“明天……明天老班不是俄語班跟日語班的公開課嗎,你跑來通知一個……兩個理科班的,禮貌嗎你?”
江延翻了手課表,明天確實沒他們班的數學課。
“真不是我騙你們,明天大禮堂,三個理科班和三個小語種班一塊上節數學,要不是臨時通知,我用得著半夜三更的跑來嗎。”
江延瞬間怒火攻心,上午開會下午數學,簡直就是要他命“行了行了行了,滾回去。”
“哼!”
江延一頭紮進床上,蘇勝也慣著他的小脾氣,隻能關了燈給他掖好被子,安心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