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前輩們看向無情的眼神立刻變了。
    古長歌催道：“試一試無妨。”
    無情看向他，淡淡道：“恕難從命。”收回視線，還是那副冰冰冷冷，麵無表情的樣子，並不因為拒絕了一位當世的大人物而變顏變色。
    古長歌尷尬。他沒料到無情會拒絕。
    少年好強。如此好的揚名機會難道不好？
    哪怕不為了揚名，領略他派高招難道不好？
    古長歌難以理解無情的選擇。
    其他人見無情幹脆拒絕了古長歌，完全不給麵子，變顏變色。
    大多人認為無情傲慢無禮，不識好歹。
    也有人認為無情行事特立獨行，很有膽色，令人佩服。
    歐陽天麟這時再也忍受不了無情那副高傲的樣子了。前輩們如此看重無情，無情竟然不領情。若是換做那人是他，他就算打不過黃明，也要下場去打的。
    他是認為無情不識好歹的人中的一個。
    他大聲道：“不敢就是不敢，何必對前輩無禮。”
    無情沒理會。
    歐陽天麟叫道：“你耳朵是聾了嗎？”
    無情還是沒有理會。
    歐陽天龍扯了扯弟弟的袖子。
    歐陽天麟隻能收聲，氣悶不已，臉色漲紅。
    歐陽正德默不作聲，放任了二兒子的吵鬧。
    蕭遙這時開聲道：“人家來了就說不上台了，各有各的想法，何必非要人家比武呢，再說了，人家孩子才十四，你讓他跟個二十多的比武，這不適合啊，差了六年功力呢，公平嗎？歐陽公子，龍公子，你倆跟黃明年紀相仿，合適的人選就你倆了，你倆誰想比的就快去比，要是都不想比，趕緊宣布黃明是第一，咱們趕緊組織人手調查凶手。這次武林大會不就是為了查凶手才辦的嘛！”
    比武本無必要。
    正事是追凶。
    眼看著白白浪費半日多光景，蕭遙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丐幫幫主發了話，不能不聽。
    其他人不再關注無情，轉而關注歐陽天龍和龍紹蘭。
    龍紹蘭見歐陽天龍看向自己，搶先開口道：“家師臨終前有命，要我不要參與武林中的比拚。師命難違！”
    歐陽天龍的笑容僵硬一瞬。
    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前去討教、討教。”
    歐陽天龍作為武林盟的大公子，未來的繼承者，多年來，在江湖行走頻繁，名聲不小了。
    群雄見歐陽天龍終於出現，爆發雷鳴般的歡呼。
    他們心中認為，歐陽天龍是可以戰勝黃明，取得魁首的。
    他們難知，歐陽天龍此刻心情之沉重無異於壓在泰山之下。
    歐陽天龍麵上從容，行個四方禮，讓群雄安靜，然後報了自己的姓名，該有的禮數一點兒不差。
    這樣的風度令人折服。
    歐陽天龍的兵刃是劍，蟠龍劍。
    他本想讓他的劍跟他一樣叫天龍劍的。不過，江湖上早有天龍劍且天龍劍在十幾年前死於無情莊主之手。
    天龍劍不吉利。
    於是，他的劍便叫蟠龍劍。
    他的劍法不叫蟠龍劍法叫做歸元劍法。
    這套劍法是他的家傳武功，配合元氣功使用的。
    歸元，乃歸於本源之意。
    歸元劍法的真意在於化歸本元，一元複始，萬象更新。萬象更新指劍法的招式變化。
    這是一門蘊涵武道真理的劍法，很深奧，很難解，很難練。
    歐陽天龍在此劍法上有小成，但未到大成境界。
    但他憑小成境界便能在年輕一代武林人士中脫穎而出，名列前茅。
    這套劍法不容小覷。
    黃明是南海派中人。
    他用的劍法叫披風劍法。
    披風劍法領悟於海上風暴。
    海上天氣變化詭譎，莫測。風暴來襲，有毀滅之意，十分恐怖。
    因此，他的劍急如風，變化詭秘，殺傷性強，看來狠毒。
    現在，黃明和歐陽天龍交手了。
    幾個眨眼之間，他們已經過了三十多招，戰況激烈。
    披風劍變化奇詭，出其不意。
    歸元劍看似平平無奇，招式簡單，但貼合歸元之意，以不變應萬變，防守得風雨不透，時而一變化百變，進攻淩厲、鋒銳，端的巧妙。
    兩人看起來是鬥了個旗鼓相當。
    觀者大開眼界，心潮澎湃，紛紛叫好。
    然而，比鬥中的歐陽天龍很清楚，自己防守多，進攻少，能不落下風已是勉強，想要取勝，十分艱難。
    他隻想用“拖”字訣，讓自己能多抵擋幾招，在台上多留些時候，讓自己不至於太快落敗，保全一份顏麵。
    於是，他的歸元劍越發保守。
    黃明如狂風席卷海上孤單的船隻一樣，進攻不斷，攻勢猛烈。
    歐陽天龍支撐艱難，暗暗叫苦，滿頭大汗。
    就在他覺得，手腕酸軟，快要被猛烈的進攻逼得握不住劍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黃明手臂一抖，似是氣力不夠，露了破綻。
    歐陽天龍不多想，見對方有了破綻，立刻搶攻。
    黃明被劃破了衣衫。絲絲鮮血從中滲出。
    歐陽天龍得手了。
    勝敗已分。
    群雄熱烈祝賀。
    黃明輕輕扶著受傷的胳膊，並無敗後的頹喪之情，也無功敗垂成的沉重心情，微笑道：“歐陽公子武功高強，在下佩服，佩服。”
    歐陽天龍感覺贏得不太真實。
    但不管怎麼說，他是贏家，便不多想。
    他客客氣氣，謙虛道：“黃公子劍法高妙，若非連戰多場，不曾休息，我怕是難以勝過公子。”
    黃明道：“我一意孤行，輸了就是輸了，歐陽公子不必安慰。”
    歐陽天龍上前，關切道：“傷了黃公子，真是對不住。我有上好的金創藥，還請黃公子不要拒絕，要不然，我於心不安啊。”
    黃明道：“既然如此，多謝歐陽公子好意。”
    歐陽天龍道：“小心，我扶你！”
    方才，兩人是仇敵，此刻，兩人親密竟然如同好友了。
    群雄們看得驚喜。
    他們越發佩服這二人的氣度，不知誰起了個頭，一起為二人歡呼，為他們的高尚的武德歡呼，為他們惺惺相惜的情誼歡呼。
    觀戰台上，歐陽正德愣怔片刻。
    作為父親，他很了解自己兒子的武功。
    他本來認定兒子一定要敗了的。
    他看得真切，黃明確實是漏了破綻，才讓自己兒子險勝，若無這一遭，他兒子隻守不攻，定要落敗的。
    他不由得比歐陽天龍多一分心思，猜測黃明的破綻是無心還是有意。
    不過，當下，最重要的是，他兒子贏了。
    他的本以為要落空的計劃奇跡般地可以實現了。
    他暗道老天保佑，站起身來，朗聲宣布比武結束，驕傲地宣布歐陽天龍為最後的勝者，宣布歐陽天龍將主持捉拿凶手一事。
    為黃明敷好金創藥的歐陽天龍誌得意滿，春風得意地再次登上比武台。
    他此刻是渾身舒暢，神采飛揚。
    按著安排，他要謙虛地感謝群雄的抬愛，然後，說出早就準備好的捉拿凶手的計劃，最後，號召群雄齊心協力，共同完成此事。
    然而，天不遂人願。
    他剛張開口，還沒有說出半個字，變故發生了。
    烏鴉飛來了。
    漆黑的身體遮擋了燦爛的陽光。
    陰影罩落，覆蓋了整個比武台。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烏鴉？
    原來，這烏鴉是一隻風箏，一隻巨大的風箏。
    烏鴉是代表厄運、不祥、死亡的鳥。
    誰會做烏鴉風箏？
    誰會將這不祥的風箏放飛於青天之中？
    歐陽天龍陷於陰影之中。
    他仰麵望著詭異的、漆黑的烏鴉風箏，感覺周身有一陣陣涼氣上湧。
    突然，一點冰涼砸在他的麵頰上。身體不由自主地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他伸手觸摸，低頭，見到自己的手指變成了紅色。同時，他聞到了一股腥鹹的味道。
    血！
    滴落在他麵頰上的冰涼之物是血。
    烏鴉風箏會流血嗎？
    烏鴉風箏當然不會流血。
    而血在一滴滴飄落，落在歐陽天龍的身上，落在比武台上，將灰白的石麵點綴，如同一朵朵盛開的血色花朵，豔麗、詭異、妖異。
    歐陽天龍跳下比武台，觀察那漆黑的鳥兒。
    然後，他發現鳥兒流血的秘密了。
    烏鴉在飛翔，烏雲一樣，滑過比武台的上空，向遠方飛去。
    歐陽天龍大喊：“拉住風箏，不能讓它飛走。”
    烏鴉在天上。
    人是不能上天的。不管人有多麼好的輕功，都是不能上天的。
    幸好，烏鴉願意被人抓住，貼心地在尾巴後麵綴了一條長長的繩子。
    繩子滑過屋頂，飄落在觀戰台前。
    蕭遙當即竄出，一把抓住繩子，順勢滑落，穩穩落在比武台上，使個千斤墜功夫，定在當地。
    繩子繃直。
    烏鴉無法前行了。
    蕭遙將繩子纏在手臂上，一圈一圈收攏。
    烏鴉緩緩降落。
    歐陽正德、若虛道人、玉郎劍客、月白大師、絕音師太、盛清風、古長歌、許孤琴、皇甫靖、西門無傷、吳菊、花丹辰、花曉曉、司馬前、司馬後、夏侯春、夏侯雷、夏侯雪、百裏風雷、白龍子、彭廣深、青城三傑、龍紹蘭、歐陽天麟、花滿天、無情、沈仙卿各展輕功，接連從觀戰台上跳落，來到比武台上。
    沈仙卿不能暴露功夫，是被無情抱下來的。
    歐陽正德幫蕭遙收攏風箏。
    其他人在旁等待。比武台下的群雄都被這場麵驚呆了。
    兩人齊力。
    烏鴉難逃，落了地，激起一圈飛塵。
    歐陽天龍躍到烏鴉身旁，掀起風箏，招呼人手將風箏翻轉。
    人人都知道烏鴉風箏為什麼會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