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仙卿瞧瞧無情，沉吟道：“蕭大叔，聽你的口氣，你不怎麼看得上武林盟啊。”
    蕭遙笑道：“這你都聽得出來！”
    沈仙卿抬頭挺胸，驕傲道：“我聰明啊！”
    蕭遙點頭道：“是，我是看不上他。想當年，正道各門各派，對付那幫子妖人，都是不遺餘力的。後來，妖人內部可能是出了問題，不作亂了，妖人之禍解除。歐陽正德不知道從哪兒找了幫人，大吹特吹，說妖人是他們武林盟趕走的，最後，人人都知武林盟為民除害，其他門派好像什麼都沒幹過似的。”
    沈仙卿“哦”一聲道：“原來是被搶了功勞啊，難怪!”
    蕭遙道：“我也不在乎被搶功勞，做實事才是重要的。他確實做了好事，樂意吹，就吹，反正不害人，吹唄。我們丐幫就算沒人幫著吹，人人都知道我們丐幫是名門正派，年年做好事。”
    他接著道：“我最受不了的，是他野心勃勃。”
    沈仙卿道：“野心勃勃？”
    蕭遙道：“你們沒見過武林盟總盟什麼樣吧。”
    沈仙卿和無情當然沒見過。
    蕭遙道：“這麼跟你說吧，你說是皇帝老兒住的地方，也成，好家夥，金碧輝煌，閃眼珠子。歐陽正德召集人商量些什麼事兒，跟皇帝上朝似的，身邊還跟個太監式樣的人物，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捏著嗓子，拿腔拿調的。歐陽正德來了，要喊盟主到，歐陽正德走了，要喊恭送盟主，媽呀，看得我雞皮疙瘩掉一地。我尋思，你怎麼不喊萬歲，萬萬歲呢。”
    沈仙卿想了想那場景，嘻嘻一笑，道：“跟唱大戲似的。”
    蕭遙也覺得可樂，道：“可不是。”突然“嘖”一聲，抬手指了指無情，道：“你哥真牛啊，一句話不說的。”
    沈仙卿道：“他就這樣，有時候，從早到晚，從白到黑，連著三天都能不說一個字的。”
    蕭遙道：“長嘴不說話，那不是白長了。你這麼活泛，你受得了他？”
    沈仙卿道：“這有什麼受不了的。他做他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我知道他對我好，就好啦。”
    蕭遙點點頭道：“也是這麼個道理。”
    他在江湖多年，見過異人無數，若非無情年紀小，他不會對無情的性情在意。
    他又道：“對了，你哥哥跟歐陽天龍打的時候，用的什麼掌法？”
    沈仙卿道：“我不知道。”拉了拉無情的袖子。
    蕭遙又打量沈仙卿一眼，聽無情道：“風摧掌。”
    蕭遙沒聽過“風摧掌”，趁機問：“哪個門派的？”
    無情不說話了。他已回答了問題，沒有必要多說了。
    蕭遙咬牙花子，心說：“口風真嚴啊！”伸出手指頭，戳了戳沈仙卿，笑道：“小機靈鬼，我幫你們這麼大的忙，還不跟我好好說說？”
    沈仙卿道：“師父不讓說嘛。”
    蕭遙很好奇二人來曆，打商量道：“一點點。我自己聽，不告訴別人。丐幫幫主，信譽的保證。怎樣？”
    沈仙卿搖頭。
    蕭遙歎氣，撓撓草雞窩般的頭發。好奇心更盛了。
    沈仙卿琢磨一會兒，對蕭遙道：“蕭大叔，你幫了我們，我們確實應該報答你，也不該對你隱瞞太多，不過，師命難違啊，你師父要是對你有吩咐，你能違背嗎？”
    蕭遙心說：“那當然不能！”
    沈仙卿又道：“不過，我可以用別的消息跟你換，行不行？”
    蕭遙道：“不想說就算了，我也不想為難你們。我就是問問，你哥哥的功夫真是妙啊！學武的人，誰不想知道底細？信不信，武林盟一定會派人查你們。那個歐陽天龍，也一定會想方設法拉攏你們進武林盟。”
    沈仙卿道：“我們才不理他。跟他們摻和在一起，那個跋扈的二公子不就成了我們的頭頭，還不得欺負死我們。不去，打死都不去。”
    蕭遙道：“有這份覺悟就好。隻要有本事，不加入這個盟，那個盟的，也能出人頭地。”
    沈仙卿問：“蕭大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蕭遙挑眉，看看左右，低聲道：“證據！我沒有。但憑著我混江湖的感覺，武林盟不是好去處，避而遠之為妙。”
    沈仙卿道：“那就絕對不能去了。”
    忽然，無情駐足。
    粼粼波光映照在他的雙眸裏。
    他一動不動，被粼粼波光吸引了全部的心神，進入了某種隻有他自己知道的神秘境界。
    在那個境界裏，波光化作一把把閃爍的利劍，成千成萬。
    波光隨著水流蕩漾，進進退退。利劍也如波光，隨著水流蕩漾，進進退退。
    波光流轉。
    利劍亦流轉。
    如劍的波光遵循著水流的秘密在神秘的境界裏不斷演繹水流的精彩，傳達自然的美麗與神奇。
    神奇、美麗的自然蘊涵著玄妙的武功之道，劍之道。
    無情在領悟那自然蘊涵的劍之道。
    那是他自己的道，自己的世界，與他人無關的道，無關的世界。
    沈仙卿和蕭遙注意到了無情的變化。
    此時的無情雖然站在他們的麵前，但好像距離他們很遙遠，很遙遠。
    無形的神秘力量將他們與無情隔絕了。
    沈仙卿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了。
    隻不過，這種與無情仿佛不在一個世界的疏離感覺會讓他感到鬱悶、難過。
    這種感覺好像在警告沈仙卿，終有一天，無情會將他拋棄，而他無論做什麼努力，都無法追趕上無情的腳步。
    因為到了那時，他們已不在同一個世界。
    蕭遙不敢出聲。
    他是當世的高手，武功非凡，見識也非凡，即便不能清楚無情在想什麼，也能看得出無情進入了某種頓悟。
    武，是學問，是道。
    武學之路上必然充滿了坎坷的難關。過關，則進，不過關，則退。
    頓悟，是突破難關的機遇，是打破桎梏的機緣。
    頓悟或許不會帶來內力、招式的突飛猛進，但一定會帶來在武學之道上的進步，卓越的進步。
    然而，頓悟是可遇不可求的。
    有的武人終其一生沒有遇到過一次頓悟，死死卡在武道的難關前，至死遺憾，無法窺探高深的武學之境界。
    作為前輩，蕭遙樂於見到優秀的後輩遇到精進的機會，也希望優秀的後輩能夠獲得更高的武學成就。
    他自覺地為無情護法。
    一段時間後，風變強了。
    烏雲爬上了天空，淹沒了明媚的日光。
    湖水因變強的風而激蕩。
    波光破碎。
    烏雲漸漸密布。
    天色越來越暗淡。
    波光也越來越暗淡。
    水天一色，一樣的烏黑。
    柔條化作長鞭，隨風飛揚。
    頭發飛揚。
    衣袂飛揚。
    馬鬃也飛揚。
    湖水的意境碎掉了，因風而碎，因雨將至而碎。
    這便是春日的天氣，變化莫測。
    無情的雙眸中隻有黯淡的湖水，不再有粼粼的波光。
    他的眸再次變得平靜，變得冷淡，卻變得更加明亮，閃爍的星子一樣的。
    他動了，轉身麵對沈仙卿和蕭遙。
    沈仙卿和蕭遙都不覺鬆口氣。
    沈仙卿上前。目中充滿關心。他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風，突然變幻的天給無情帶來的是什麼結果。頓悟完成了還是被打斷了呢？
    無情的臉色是平靜的。他得到了什麼隻有他自己知道。
    他道：“受益匪淺。”
    沈仙卿笑了。
    無情牽起沈仙卿的手，走向蕭遙，拱手行禮道：“多謝前輩。”為蕭遙護法道謝。
    蕭遙點點頭，笑道：“好，好，後生可畏，後生可畏！”神情是很歡喜的。
    沈仙卿對蕭遙的脾氣。蕭遙與他投緣。
    無情是難得的武學奇才。蕭遙對他滿是欣賞。
    他很喜歡這兩個少年。
    雨隨風到。
    沈仙卿、無情和蕭遙，牽著白月光，走到湖邊的涼亭中躲雨。
    電閃雷鳴。
    蕭遙叉著腰，看著風雨，感慨道：“這風雨來得不是時候，看得人鬧心啊！”
    凶案一日不破。凶手一日不除。他不能安心啊！
    沈仙卿坐在無情的旁邊。
    無情牽著他的手不放，無語的。他是不是在用這種方式彌補短暫的分離呢？十四歲少年的感情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呢？
    沈仙卿問：“蕭大叔，之前死的都是什麼人啊？”
    此時此刻，昏天黑地中，聊一聊天比什麼都不說的感覺要好些。聊一聊凶案會讓蕭遙感覺好一些，不會讓蕭遙愁悶的心情因風雨更加愁悶。
    蕭遙道：“據我調查，第一個死的是平昌鎮的花魁。不過，我沒看見屍體，等我趕過去時，屍體早就燒幹淨了。”
    沈仙卿道：“蕭大叔，你還逛青樓啊！”
    蕭遙道：“我堂堂一幫之主，要不是查案，怎麼會去青樓！你可別亂說，敗壞我名聲。”
    沈仙卿笑道：“我就是隨口一說，開開玩笑。蕭大叔，你別這麼認真啊。你如此當真，反倒像是在隱瞞什麼。第二個呢？”
    蕭遙接著道：“第二個是黑龍幫的一個壇主。”說到這兒，歎一聲，苦笑道：“我也沒看著屍體。聽說是那麼死的。”
    沈仙卿問：“為什麼都看不到屍體啊？”
    蕭遙解釋道：“青樓那個，怕影響生意，草草火化了。至於黑龍幫那個，人家是黑道上的，怎麼會讓我這個白道上的輕易上門啊。”
    沈仙卿問：“第三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