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立春:萬物複蘇(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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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來了?”傅沈泊眉宇舒展了起來。
丹緒一臉扭捏,欲言又止地看向他,還頻頻往回看。
傅沈泊雙眼微眯,眉宇開始淺淺地蹙了起來。
不多時,千牽手上提著食盒,邁著悠然的步伐緩緩而來。
傅沈泊一張俊臉滿是冰霜,回溫的心裏瞬間鋪上了堅冰。
“千牽姑娘果然神通,竟能找到丹緒來當說客。”
“不是,不是。”丹緒連忙擺手否認,有些無措地站立原地,伯魚道友所言的“循性而行”,著實讓他難以拿捏分寸。
“就這傻小子?”千牽挑眉,“你看不起誰呢?”
丹緒錯愕,感覺自己接不上這話茬了:“千牽姑娘?”
“沒事。誇你呢。”千牽拍了拍他的肩膀,對傅沈泊道,“我進去陪無雙姐姐用飯,你們隨意。”
傅沈泊見千牽進了屋裏,將丹緒拉到一旁,低聲道:“你什麼時候認識她的?她讓你來做什麼?”
丹緒便將滄海城城主府的事情講了一遍,又按伯魚所說,將白瞳術以及六道修煉的法則安上點蒼書閣的名頭講了一遍。
“靜遠。”丹緒拉住傅沈泊的胳膊,“這伯魚道友所言,我都按阿飛說的,去書閣核查過了,他並無虛言。”
靜遠,是傅沈泊的字。他已經許久未曾聽過有人這樣喊了,一時還有些愣神。
“丹緒,不是我不想救娘親。”傅沈泊苦笑一聲,“我求過她。可是,她不願意說出到底想要我做些什麼。”
“靜遠。那你有沒有想過,是因為你不願意相信千牽姑娘所說的每一句話,所以她才不告訴你?”
傅沈泊正想懷疑道:“你莫不是被他們蒙騙了?”轉臉卻又看見了丹緒懇切真誠的一雙眼,這讓他想起了千牽那雙澄亮清透的眼。
“你……讓我想想。”
“那得想多久啊?”千牽鼓臉。
“急什麼?”伯魚用手上的竹簫敲了敲千牽的腦袋,“他願意想想,那便代表著鬆口,願意卸下心防。你這飯送的,便不算白忙活。”
丹緒問道:“這怎麼說?”
伯魚道:“不用說,你們再多送幾次飯,用你們的眼睛多盯他幾次,盯的時候多想想,他要是不肯相信你們,入了鬼道,萬世不得輪回,還拖累了他娘親要怎麼著,就行了。”
於是,深夜摸進書閣證實了丹緒所言非虛而內心煎熬的傅沈泊,他發現,這兩日千牽和丹緒的目光越發奇怪了。一個眼神越發憤憤,恨不得將他盯出火來,焚燒個幹淨;一個眼神越發悲天憫人,似乎他下一刻就要挫骨揚灰於天地之間,還不得輪回了一樣。
“泊兒。”無雙笑著朝傅沈泊的方向招了招手,“你過來陪娘親聊聊。”
傅沈泊是個孝子,依言坐到了無雙身旁。
無雙伸出手,在傅沈泊臉上仔細地摸了摸:“我家泊兒長大了,真好。”
“娘親。”
“泊兒,娘親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娘親請講。”
“我們泊兒受苦了,不敢相信別人了,是不是?”
傅沈泊馬上否認:“我沒有……”
“泊兒不用急著否認,先問問自己的心,是或不是。”無雙拍了拍他的後腦勺,“你從小便是個聰慧的孩子,也是個極有主意的孩子。娘親從來不曾幹涉過你的決定,從前不曾,以後不會。你要如何,娘親總還是陪著你的。”
“娘親……”
“泊兒啊,人活一世,若是心中不曾鬆快,活著不比死去好多少。”無雙語重心長道,“丹緒是個好孩子,若不是他,我們活不到如今。千牽也是個好孩子,她與我們並無淵源,可她不嫌棄我,還願意哄著我,我心裏還是很高興的。他們都與我說了,不曾瞞著我……”
“娘親……我……”
“我們泊兒也是個好孩子,堅韌,不屈。你們都是好孩子,我隻盼你們都好好的。”
“娘親。”傅沈泊握緊了無雙放在他臉側的手,忍住淚意道,“泊兒不會讓娘親有事的,絕不會的。”
“喲!稀客。”千牽抱臂立在橋邊。
院中,阿稚和丹緒正玩著六博戲,丹緒聽著千牽的聲音,回首一看,傅沈泊正邁步前來,便將手中博籌一扔,一骨溜爬起來,奔向傅沈泊。
“靜遠!”
跑到傅沈泊旁邊時,又喊了一聲:“靜遠。”
“嗯。”傅沈泊應了一聲,看向移了棋盤,陪阿稚下棋的伯魚。
伯魚頭也沒抬,舉著紅色的子,“篤”一聲落入棋盤中,又捧起了清茶慢品。
阿稚抬頭,遙遙看向門外橋邊的傅沈泊,笑著招呼道:“傅公子不妨先看一局?”
傅沈泊那日不曾細瞧過兩人,此時倒是得了機會,依言盤坐在一旁,看起棋局來。
伯魚攻勢淩厲,下手果斷,看似魯莽,實則眼光精準,謀慮深長,並不在意一時之損耗;而阿稚看似溫吞,下手也帶了些綿軟似的躲避著,損耗極少,可結果往往是奇兵突降,扭轉乾坤,其結果與伯魚較之不相上下。
老話總講,棋品看人品。傅沈泊看得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這二位鐵了心要算計他,他哪裏會逃得過。
阿稚握了三根博籌,對伯魚笑道:“平手了。”
伯魚換了隻手撐著膝蓋,聞言也笑道:“嗯。平手了。阿稚厲害,才學了半日便能與我打成平手。”
阿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向沉默不語的傅沈泊:“傅公子喝茶嗎?”
看那架勢,若是他說不喝,阿稚是絕對不會給他倒的。傅沈泊心道,世間竟還有如此不諳世事,不通世俗,不知世故,清澄透徹的人兒嗎?
他便道:“那就多謝了。”
阿稚眨眼,了然,正想抬手從小幾案上斟一杯清茶,便被伯魚搶先了。
散著清香熱氣的淡褐色茶水從銅壺中瀉出,注入薄瓷杯中,拱起一片杯中雲霧,茶中山水來。
薄瓷杯被伯魚用兩指捏起,單手舉向傅沈泊:“我們這沒規沒矩的。隨意。”前一句是解釋,後一句勉強算是招呼。
遞完茶水,伯魚又重新和阿稚下起棋來。
“喂,討厭鬼,你注意點時辰,今晚還要煮飯呢。”千牽蹲在伯魚旁邊看了一眼棋盤,嫌棄地轉過臉去。
“修道之人,一頓兩頓不吃又如何了?”伯魚頭也沒抬。
千牽正想反駁,忽然想到了什麼,便道:“我之前在皇宮搜集了一些菜譜,其中有一道白桃乳酪,香軟嫩滑,好吃得不行。阿稚要是吃過,絕對會喜歡。”
聽見美食,阿稚抬頭看了一眼伯魚,眼裏有光。
伯魚笑道:“阿稚放心,我會記著的。”
千牽一副料到的模樣,放心地走到樹間,翻身躺在了兩樹中間的搖床上,做個香甜美夢。
天色漸漸轉黑,伯魚揮手布下一院的夜明珠,院子瞬間明亮如白晝。
千牽伸了個懶腰,跳下搖床:“討厭鬼,好了沒?”
伯魚收拾棋桌:“餓死鬼投胎?”不等千牽嗆嘴,又徑直吩咐道,“丹緒去拿柴,要果木的;周飛去山上撿些四五拳大小,易熱的石頭來,刷洗幹淨了備著;惹禍精,你去抓隻小羊羔。”
千牽眼珠子骨碌碌地轉,打起了此間山神的主意來:“馬上回!”
院子瞬間剩了三人。
“傅公子今日且先坐著,多來兩日,姑且瞧瞧我們是好是壞。”伯魚將洗好的白桃遞給阿稚,“你先吃著。”
傅沈泊忽然開口道:“為何要幫我?”
阿稚眨著水湛湛,黑溜溜的一雙清明大眼看他:“幫人為什麼需要理由啊?”
傅沈泊啞口無言。
阿稚又問:“不是不幫人才需要理由嗎?諸如,實力不足不能隨便招惹、事有蹊蹺需要看清、這人太討厭不值當幫等等。”
傅沈泊失笑:“是我偏頗了。”
阿稚沒有接話,“喀嚓喀嚓”地啃著清甜的白桃。
傅沈泊隻能自己接著道:“這幾日,便叨擾了。”
阿稚點頭:“沒事,隨便叨擾。你不來,我們就沒法子幫你了。”
傅沈泊問道:“為何一定要我相信你們才能……”他斟酌許久,沒能找到合適的詞來,“幫助”一詞,在他心裏,總覺不合適。
阿稚明白他想要說什麼,便道:“有些術法,如果施展的時候,雙方互相之間不信任,是會有危險的。”
傅沈泊便明白了過來:“為何……”他本想說,“為何不直接言明?”又想到若是那樣,自己是決然不會相信的,便沒再往下說。
便是此刻,他也猶疑著,不敢相信,天下間會有人如此婉轉接近他,隻是為了助他,而不是害他。他們料到了,便給了他機會讓他親眼來看看。如斯厚意,如何承載?
他是有愧的,也是害怕的。
不多時,千牽便提著一隻被剝了毛的小羊羔回來了。她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看伯魚,又看看傅沈泊,神色複雜地道:“你居然沒被討厭鬼奴役?今日太陽下山錯了地兒了?”她搖著頭,嘖嘖著進了廚房。
沒兩息,就被人趕了出來。
“討厭鬼!你居然敢嫌棄我的刀工!”
“錯了。”伯魚悠然的聲音從廚房中傳出來,“是十分嫌棄。”
千牽怒而折斷手上上臂一般粗細的柴禾,扔到了一旁。
伯魚又道:“薄如蟬翼的肉片以料汁醃製,用汁水浸漬過後,入味非常,屆時往那以用果木燒紅的石頭上一鋪,熱氣”噗噗”蒸騰而上,肉片瞬間熟透,果木清香、自然煙火與鮮嫩肉香一道四散逃逸,滿院亂跑,撲鼻的香氣迎麵而來,豈不快哉?”這一段顯然是說給趴在木框上看他處理食材的阿稚聽的。
伯魚從門縫中看向表情瞬變的千牽,嫌棄道:“你那肉片切得敦厚,放到石頭上隻能茹毛飲血啖生肉。”
千牽嬉笑道:“你來,你來,我刀功不好。”
說話間,丹緒和周飛都回來了。
千牽快跑過去,催著二人趕緊弄好。催趕之間,自己幹脆挽了衣袖親自動手。
彼時,三人之中除了傅沈泊隱有猜測之外,其餘兩人還對伯魚的手藝一無所知,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人也能熱火朝天的千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