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詠梅三十多歲的樣子，齊耳的短發，圓圓的臉龐，端正的五官，中等身材，一身職業裙裝，顯得整個人精明幹練。謝詠梅揚了揚嘴角，微笑著說：“小青，你不要緊張，我的問題很簡單，你如實回答就可以了。”隨後，她從隨身的包裏掏出一個隻有半個手掌大的錄音機，佟朝陽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小的錄音機，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著。謝詠梅按了一下開關鍵，說道：“小青，我們開始了。”
    唐青點點頭。
    謝詠梅：“1988年7月7日，你從家裏跑出來了？”
    唐青：“是的。”
    謝詠梅：“為什麼跑出來？”
    唐青看了看錄音機，似乎有些遲疑，他抿了抿嘴，眼神中充滿了委屈和不安。
    謝詠梅看懂了唐青的神情，她抬手關了錄音機：“這段我們可以不錄音，我隻做筆記，但還是需要你如實回答。小青，勇敢點。”
    唐青的聲音很小很小，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爸爸用刀砍我，所以我跑了。”
    謝詠梅：“傷到你了嗎？”
    唐青：“右肩傷了。”
    謝詠梅寫完筆記，重新打開了錄音機，“他為什麼這麼對你？”
    唐青：“阿姨向他告狀，說我看她洗澡。”
    謝詠梅：“你看她洗澡了嗎？”
    唐青使勁搖搖頭，幾大滴眼淚抑製不住地流出來。他很用力的一字一頓地說：“根本沒有!”
    謝詠梅：“事情究竟是什麼情況？”
    唐青：“那天中午，我在自己房間看書，聽見阿姨叫我，讓我送開水到她房間。平時她要什麼東西，也是這樣叫我送進去，所以我沒多想，從廚房拿了暖水瓶就過去了。我敲門了，她叫我進去，一推門，我看見她背對著我，穿著內衣，在麵前的澡盆裏洗什麼。看她穿成這樣，嚇得我把暖水瓶放在門口就準備轉身出去，就在這個時候，她開始大叫，說我……”唐青說不下去了，抿著嘴，委屈地看看高德昌和謝詠梅。
    “說什麼了？”謝詠梅輕聲問。
    “罵我是小流氓，下流坯，說我偷看她洗澡。”唐青聲音非常低，“她聲音非常大，又哭又喊，後麵工廠的爸爸聽到回來了，根本不聽我解釋，抄起廚房的刀就追我。”
    謝詠梅：“當時家裏還有什麼人？”
    唐青想了想：“應該還有弟弟和妹妹，但我不記得他們當時在哪裏，當時太亂了。”
    謝詠梅：“弟弟妹妹多大了？”
    唐青：“弟弟6歲，妹妹3歲。”
    謝詠梅：“你父親的行為是故意傷害行為，你想告他嗎？”
    唐青輕輕搖搖頭：“他是我爸爸，我不想告他。”
    謝詠梅：“你從家裏跑出來，而且受了傷，是怎麼去的醫院？”
    唐青感激的看看佟朝陽說：“是朝陽哥和高嵐校長一家救了我，送我去的醫院，還照顧我的生活。”
    謝詠梅：“你現在居住在高嵐校長家，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
    唐青：“當然是自願的。”
    謝詠梅：“你父親不肯悔過，也不肯共你繼續讀書，鑒於這種情況，高德昌願意收養你，給你提供生活必須的條件並供你讀書，你是否願意？”
    唐青點點頭，鄭重的看著謝詠梅說：“我願意，高家叔叔的恩情，我感激不盡。”
    謝詠梅：“最後一個問題了，從你離家到現在，尤其是住院期間，你父親和阿姨來看過你嗎？”
    唐青微微搖頭，垂下眼眸，輕聲說：“一直沒有來過。”
    謝詠梅長出一口氣，關了錄音機，朝高德昌點點頭說：“可以了，夠用了。”
    高德昌慢慢站起身，走進唐青，唐青慌忙站起來，高德昌輕聲說：“小青，這個事情我會盡力處理好，你不用太擔心。”
    當天深夜，佟朝陽被一聲驚呼吵醒。他趕緊打開燈，看間唐青一臉驚恐的坐在床上，眼睛望著窗外，嘴裏生硬地說著：“有人進來！窗外有人！”佟朝陽趕緊衝下床，先檢查了門栓，插得好好的，他拉開門栓，打開門，走到漆黑的院子裏看了看，沒人也沒動靜。他轉回房間，重新插好門栓，然後又去檢查兩扇窗戶，玻璃窗雖然開著，但紗窗都鎖著，完好無損。他走到唐青身邊，唐青滿頭大汗的驚恐地望著他，佟朝陽伸手摸了一下唐青的額頭，全是冷汗。佟朝陽明白了，唐青做噩夢了。
    “小青，沒有人，做夢了吧？”
    唐青低下頭，回了回神，抬頭看著佟朝陽，微微點點頭，輕聲說：“是夢吧，我看見有個黑影，從我這邊的窗戶跳進來，朝我撲過來。”
    1976年唐山地震，那時候的佟朝陽還基本不記事，當晚房屋劇烈搖晃，塵土和天花板的碎片不停地往下掉，但小小的佟朝陽一點也不害怕，因為他被奶奶緊緊摟在懷裏，當時那種在親人懷抱中的安全感一直留在他的心裏。佟朝陽心痛之下，覺得唐青太需要親人的懷抱了，他想用同樣的方法把那種安全感傳遞給唐青。
    佟朝陽坐到床邊，拉起唐青緊緊攥著毛巾被的手，一把將他拽進懷裏，緊緊摟住，聲音生硬但卻溫暖有力：“小青，別害怕，我在呢！”
    佟朝陽覺得唐青在他懷裏微微顫抖，自己的肩頭突然感覺濕了一片，佟朝陽又緊緊雙臂，輕聲說：“我總不讓你哭，但我知道，你心裏特別難受和害怕，今天，你就趴在我肩膀上痛痛快快地哭吧，把所有難受都哭出去，然後，徹底忘了以前的事！”
    唐青再也壓抑不住心裏的傷痛，顫抖著把頭深深埋在佟朝陽的肩上，佟朝陽耳邊響起沉悶急促的啜泣聲。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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