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昏暗的審訊室裏，蒼白的燈光打在穿著淡藍色校服低著頭少年的臉上，把他的臉照的半陰半陽，看不出臉上的神情。他修長的手指不安的攪在一起，鬢角似乎有一層亮汗。
    “6月18號，在雲海公園你到底看見了什麼！？”聲音冰冷肅殺似乎代表了正義，中年警察推了下無框眼鏡，繼續道：“我想你應該清楚包庇或者隱瞞實情也要承擔法律責任。”
    對麵的少年低著頭，有些偏長的劉海垂在眼前，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響，雙手攪在一起指甲深深的扣進肉裏像要是把手上的皮肉扣掉。空氣仿佛死一般寧靜，少年始終一言不發。
    中年警察更堅定自己的想法，拿出審犯人的語氣威嚴中似乎帶著一絲寬容：“如實交代，坦白從寬。”聲音冰冰冷冷像法罩一樣從少年四周壓來。
    “我看見的我已經都說了。”少年抬起頭怯生生的看著威嚴警察的眼睛，聲音微如蚊呐。
    “前兩次的證詞都沒有充足的證據擺脫你的嫌疑，不然你怎麼會第三次來這。”警察的語氣毋庸置疑，似乎少年隻是一個尚未認罪的殺人犯。
    少年在心中問道：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沒有公平嗎？他後悔了，他真是不該幫那個人捂住傷口，幫那個人報警，如果哪天他沒有走上前去，就不會惹上這麼多麻煩。都怪自己輕信這些無用的警察，當年的教訓怎麼還是沒有讓他對這些無能的警察徹底失望呢？現在，一群破不了案的警察隻能那他這個目擊證人開刀，可又有誰能出來為自己擔保呢？
    “我是好人，你現在隻是在浪費時間。”少年說話的聲音很小，但眼神中似乎有一種閃爍的怒火在跳動，憤怒中夾雜著膽怯直直的盯著中年警察的眼睛。
    “這次你不交代清楚，別想離開警局一步。”警察猛的拔高音量，像發怒的雄獅一樣充滿威懾力：“說，你因為什麼殺了杜名譽！？雲海公園是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少年盯著他的眼睛：“我隻是目擊者。”少年漆黑的眼眸中暈起一抹冷淡的韞色又透著失望。
    中年警察翻了翻手中的文件道：“杜名譽右臂上的牙印是你咬的？什麼時間？為什麼咬他？你們有什麼私仇？”
    “是。應該是一周前，他想鎖我喉，我就咬了他。”趙朝如實回答，語氣平淡的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
    “所以，你就殺了他？”
    “我沒有。”趙朝不明白難道杜名譽右臂上的牙印是他的就代表人也是他殺的？難道死了的就一定是好人？難道杜名譽隻和他一個人有矛盾？這個警局還能有人還自己清白嗎？
    在這個混沌的警局裏，一切都是未知的。
    少年頭低的像要嵌到胸腔裏，雙手默默的握成了緊緊的拳頭，細細的胳膊上暴起青筋。他不知道怎樣證明自己的清白，也懶得和麵前這個無能的警察費口舌。現在隻能相信清者自清這句話了。
    審訊室的燈光照在少年的左臉上，把他的臉照的半陰半陽，再加上少年十分瘦削看起來越發孤僻怪異。
    “咚咚”門響了兩聲。
    一個梳著露額短發穿著牛仔外套黑色工裝褲的身材勁瘦大個子跨了進來，透著幹練陽光的氣息。
    “叔，審著呢？”
    大個子打量看了眼對麵穿著校服低著頭的少年：“這麼對小朋友不好吧。”
    “他就是618案件的報案人趙朝。”中年警察語氣中充滿嘲弄：“他可不是一般小朋友。”
    “行，知道了。”大個子拉過椅子坐了下來，眼光落到少年的身上。“叔，您先歇著，我來。”
    “那就交給你了。”中年警察快步離開。
    趙朝感覺到有目光在注視自己，他覺得新進來的警察一定會像剛才的警察一樣認為自己就是犯人，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反正，清者自清。
    良久，也沒有聽到來自正義的審問。趙朝緩緩的抬起頭。映入他眼眸的是一張英氣逼人的俊逸臉龐，看起來也就二十幾歲。
    那原本盯著少年打量的深邃眼睛在少年與之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愣住了“是，他嗎？”
    “不，他已經走了。不可能是他。”
    大個子警察在少年察覺之前收起臉上的驚訝，露出一個既陽光又有些痞氣的笑容。
    少年滿臉震驚的盯著警察，抱緊了懷中的書包。他不敢相信，那張讓他在大雨中站著看完的出現在市中心反恐新聞表彰大會上的臉就出現在自己麵前。少年記憶中的那個一身警服浩然正氣，目光堅毅敬禮的警察和麵前對著自己露出陽光笑容的人重疊，那個被他視為精神領袖的人居然就坐在自己麵前！
    少年隻是瞪大眼睛直直的看著。
    “你叫什麼名字？”
    “趙朝。”趙朝的聲音很輕，甚至有些顫抖。
    “剛才何隊嚇壞你了吧，沒事，他就是查不到線索急的。”
    趙朝始終盯著大個警察，他的激動在警察眼裏看成了驚恐。
    “你不用緊張，放鬆一點。就當是在課堂上回答老師的問題。”
    趙朝像是受了驚的小兔子，目光閃躲的看著警察，眼裏似乎有盈盈星光。
    警察環視了一眼審訊室，笑道：“難怪你緊張，哪有這麼陰沉的教室。走，我們換個地方聊。”
    趙朝跟在警察身後，走進了一間桌子上擺著鮮花的會議室，燈光是暖黃色的，會議室的溫度有些高，趙朝的臉有些紅了。
    “在這是不是比那裏舒服點？”
    趙朝點了點頭。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秦駿辰，是省警務廳刑偵科警員，前天剛來報到。”秦駿辰的眼睛很毒，似乎一眼看出趙朝對這個警局的警員有不良印象，有抵觸情緒。亮明身份的瞬間就得到了趙朝的信任。
    秦駿辰主動和趙朝握了手，趙朝甚至不敢直視秦駿辰的目光，心要跳出來了。簡直就是迷弟見偶像的現場，隻是趙朝所有的激動情緒都收斂起來隻在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熒幕上的反恐精英居然這麼平易近人！
    趙朝的五官其實長得很清秀立體，但他劉海比較長看著比較內向不笑時臉上好像籠罩著一層陰翳。笑時露出兩顆小虎牙，有了陽光的清純少年氣，看著很討人喜歡。
    “我們隨便談談，接下來我問你幾個問題。”秦駿辰的語氣非常溫柔，也不完全是為了破案線索似乎以這種溫柔的方式對趙朝，就能彌補自己心中的愧疚。
    “6月18號那天，你是怎麼發現杜名譽的？”
    趙朝努力回想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們中午就放學了。因為雨太大了，我就在雲海公園坐在雨棚裏塗了一個石膏娃娃，想著等雨小了再回去。還沒塗到一半就聽到有人在喊救命，我就走出雨棚跟著聲音走去。但那個聲音斷斷續續的，路邊的積水都變成了血紅色。我逆著水流的方向一直走，拐到了一個小岔路，就看到杜名譽光著身子躺在地上，從脖子到肚子有一條血紅的刀口，腸子都淌了出來。我當時很害怕，我報了警，幫他捂住肚子上的傷口。血把我的手都染紅了，他的左眼好像沒有了一直在往外冒血。後來警察就來了。讓我錄了口供。”
    “在你找到杜名譽之後，他還在向你求救嗎？”
    “沒有，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完全昏迷了，沒有再說一句話。”趙朝回想了一下，無比肯定的說。
    “你確定聽到呼救聲？”
    趙朝堅定的點頭，目光肯定的看著秦駿辰。
    秦駿辰思量片刻，說道：“有點意思，杜名譽的屍檢報告顯示的死亡時間是上午8點到10點。你所在的伯恩高中中午放學時間是11：50，你走到雲海公園最少20分鍾，在加上你刷石膏娃娃的時間，也就是說杜名譽死亡的時間至少比你聽到呼救的時間要早兩個小時。”
    趙朝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怎麼可能？我明明聽到了求救聲。”
    “那天在公園你還看到其他人了嗎？”
    “那天雨很大，公園裏沒有遊客，我去的時候就隻有塗石膏的攤子沒收了，我拿了個娃娃之後老板也走了。”
    “你和杜名譽是一所高中的，你對他的社會關係了解嗎？”
    “不怎麼了解，隻知道他平時比圈子較大，小弟很多。”
    “你最後一次看見活著的他是什麼時間？”
    “應該是四天前。”
    四天前，杜名譽帶著幾個小弟把趙朝堵在走廊拐角裏，命令趙朝給自己道歉，隻是因為體育課上趙朝得了長跑第一名，搶了他的風頭。趙朝不道歉，他就要搶走趙朝的書包，撕碎裏麵的書。趙朝和這個比他高半頭又健壯許多的人爭搶，杜名譽的小弟在周圍附和著傳來嘲弄的譏笑。趙朝被杜名譽從背後反鎖，趙朝情急之下狠狠的在他的右臂上咬下一個牙印，嘴裏有血腥的味道。後來老師來了，結束了這場霸淩。
    當天下午，趙朝被全校通報批評，並停課一天，杜名譽卻沒受到任何處分，這隻是因為杜名譽是教育局局長的兒子。
    世界就是這樣的不公平，陽光之下也是粉飾過的黑暗。這樣的不公，趙朝已經習慣了。
    “好，案情我已經基本了解，謝謝你的配合。”秦俊辰笑著說道，沒有警察的嚴肅就好像是兄長對弟弟的語氣。
    “不用謝，應該的。”趙朝有些羞澀的笑了。
    “這是我的電話，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秦駿辰笑著遞上一張名片。
    趙朝雙手接過。嘴角不住的上揚露出兩顆小虎牙。
    城市的夜晚永遠都是燈火璀璨的，現在是晚上九點多大街上有很多吃完飯閑逛的一家人、牽手遛狗的夫妻、嬉鬧的情侶，隻有趙朝一個人形單影隻的走在街上，他低著頭邊走邊回想著糟糕的一切，他曾經後悔因為報案這件事把自己的生活變得一團糟，還被扣上了嫌疑人的帽子，現在因為這個糟糕的案情，竟然讓自己遇到了自己曾經在雨中仰視的人，似乎這幾天糟糕的一切都值得了。
    他仔細的把秦駿辰的號碼存在手機裏，又核對了兩遍才放心。又把名片小心翼翼的夾在書裏。
    趙朝拐進一條燈光昏暗的小巷，上鏽了的路燈杆投下昏黃的燈光，兩個帶著鴨舌帽的人悄悄的尾隨著他，拐進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