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似乎過得特別漫長。
    郊外，夜色朦朧，陰森森的樹林中傳來夜鶯的叫聲。
    樹林邊，悠悠的月光在波光粼粼的小河中恍恍惚惚。
    河邊，黑壓壓的一團人影，隱隱中彌漫著一股血腥的味道。
    “夜……沒想到……在我臨死之前……還能見你一麵……真的太好了……”
    “三娘，不要再說話了。你……傷得不輕啊！”
    月三娘靠在樹上，吃力地啜著氣，嘴角卻掛著淡淡地微笑。
    “嗬嗬……夜！我不要緊的，反正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就讓我把……話給說完吧！”
    正如月三娘所講的，她的生命已經快到盡頭了。然而，她還有太多的話都不曾說過，她還有太多的人不曾放下。
    “三娘！”
    對此，恐怕沒有人比第二夜更清楚了。她原本想等晚宴結束後再去見月三娘的，所以她這段時間她都一個人在鎮西的清風苑呆著。
    清風苑，她小時候常常一個人跑去玩的地方，也是長大後常常去一吐為快的地方，更是她第一次被告白的地方……那裏有著她太多的回憶，回來這麼久了，她都沒有勇氣去那裏，生怕一去就會舍不得。
    這次若不是為了留下來見月三娘，恐怕她依然不會去。
    第二夜在那裏呆了整整一天，在前往侯府的路上，她深感不妙，一股濃鬱的怨氣充斥著侯府的一角。
    當她趕到那裏的時候，隻見戚星被一道血淋淋的鞭子刺穿鎖骨，應聲倒地。她來不及顧及戚星，飛身進入了大堂，搜尋著月三娘的身影。在一根柱子的旁邊，她發現了已經奄奄一息的月三娘，容不得多加考慮，就給月三娘喂了一顆定氣丸。
    隨後，第二夜一手攬著月三娘，一手拖著戚星離開了侯府，消失在無盡的黑夜中，任憑身後一陣陣的追逐。
    此刻，月三娘的情況雖然有所穩定，但油盡燈枯的事實已然無法改變。
    “夜，一轉眼我們……認識也已經……三年了……我月三娘不過是一介風塵女子……你……有沒有後悔認識我呢？”
    “怎麼會呢，三娘！三娘是我第二夜在這世上唯一的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能認識你，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是啊！”
    “嗬嗬嗬……夜！我……我……有你的這番話……我死而無憾……”
    之前，月三娘常常擔心自己和第二夜之間隻是一廂情願，雖然在人前，堅強如她、妖豔如她，可是內心的卑微卻是從來不敢示人的脆弱。
    也是，若不是如此，她又何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周清侯呢？到底在世人的眼裏她是煙花巷的女子，又怎麼能配得起高高在上的候爺呢？
    這樣的無奈和痛苦，在月三娘看來沒有人能明白，更是沒有人能治愈的。直到這一刻，她終於覺得自己錯了。
    一切都太晚了，這些年來，她用金錢麻醉自己，她出賣的不止是自己，還有一個深愛著她的人。
    雖然她不能愛他，可是她依然希望可以彌補！
    “夜……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我知道你一定做得到的……”
    第二夜看著月三娘，久久地都不能說一句話，小心翼翼的朝戚星看了一眼。當月三娘肯定地點著頭時，她的胸口一陣酸痛。
    “三娘……我……”
    “我知道，這讓你很……為難！可是……我知道你可以的，你可以的……不是嗎？夜——救他，我欠他太多了！幫幫我……救救他……好不好？”
    才講完，一口鮮血便從月三娘的口中噴出。第二夜急著用袖子幫她擦著嘴邊的血跡，卻無法再多做什麼。
    “夜——”
    月三娘已經連講話的力氣也快沒有了，吃力地攀著第二夜的手，示意她不要再擦了，眼裏的懇求訴說著最悲痛的情感。
    “三娘，我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而已！如果我救他，那麼他也會變得跟我一樣，過著永遠見不得光的日子。這樣，你也要我救他？”
    正當月三娘幾近絕望的時候，第二夜的心還是軟了下來。隻是，有些事情她必須要說清楚，盡管那會深深觸到她心底最深的傷痛。
    “如果是這樣……我希望你能救他了！”
    “哎？”
    第二夜的眼淚不知不覺地開始流著，隻是一如往昔地鮮紅鮮紅，太久沒有哭泣的她，卻在這裏哭了兩次。
    “夜，我想……跟戚星說幾句話！”
    第二夜輕輕點了點頭，將月三娘擱在自手背上的手挪開，來到一旁。
    而此刻的戚星也已經在生死的邊緣徘徊了，肩口的血他點了穴道，暫時沒有再流了。但是，眼下又似乎開始滲透，而身上其他的傷處更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然而，即使這樣，他似乎也不想領第二夜的情。
    第二夜的手才碰到他的胳膊，他就一陣不快地往後縮一下，要不是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力氣站起來，恐怕他是怎麼也不會讓第二夜扶他的。
    “三娘，你怎麼樣？”
    來到月三娘的身邊，戚星沒有急著說話，等到第二夜退到一邊才開口。
    這一切月三娘都看在眼裏，為此她感到深深的不安和擔憂。
    “戚星——對不起，因為我的自私……讓你背負了太多……現在終於可以解脫了……”
    “不管為你做什麼，我都是心甘情願的！”
    “傻孩子……答應我幾件事……好嗎？”
    “無論什麼事情，隻要是三娘的吩咐，戚星定當從命！”
    “從今往後……好好聽夜的話……還有……”
    戚星愣了下，眉頭也不自覺地皺緊了，月三娘一急，又是一口鮮血。戚星這下慌了，忙著點頭答應。
    “好好好，我答應！可是……你應該知道我也……”
    “所以，你一定要答應我……無論怎麼樣，都要活下去……不管變成什麼，都一定要活著……”
    “好！”戚星聽得不是很明白，不過他哪裏還管得了那麼多。
    “戚星……”
    月三娘的聲音越來越輕，戚星隻能不斷地湊近才能聽見。
    夜，還是那樣的朦朧，月亮也早已慢慢地爬過了樹梢。
    遠處的第二夜看著那裏兩人，有一股莫名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