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見蔡小船是在高一下。
    那天班主任把個黑板擦在講台上拍得跟驚堂木一樣，激起一團粉筆灰的同時，耳邊也仿佛開始響徹：“威——武——”的聲音。
    我從睡夢中驚醒，煩躁的睜開眼，就看見“如花似玉”的班主任旁邊站著的一個怯怯的男孩兒。
    “同學們注意啦!”班主任一推眼鏡，接著說道，“這位是今天轉到我們班上學習的新同學，大家歡迎他做個自我介紹！”她一個人拍著手，尷尬地幹笑兩聲。
    轉校生啊…我覺得沒意思，想趴下去接著睡，結果一個好聽的聲音傳來，消減了我一半睡意。
    “呃…大…大家好！我叫蔡小船，蔡，就是姓蔡的那個蔡，小船…就是劃小船的那個小船！”
    教室裏沉寂了三秒鍾，接著就是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劃小船？我還開快艇呢！哈哈哈~~太逗了……”
    戚~~我不自覺地冷哼了一聲：聲音挺好聽，想不到傻乎乎的。一米七幾的個子，因為瘦並不顯高。不過細細看去，長得倒是很白淨，頭發微長。此時被同學們笑話著紅了臉，頭更低了，劉海遮住眼睛。從我這個位置遠遠看去竟有點像女生，有些柔弱，需要被保護的樣子。
    有些走神，我趕緊收回視線。卻不曾想，下一秒我又被迫抬頭看他。因為班主任說把他安排在我旁邊坐下！我頓時有些憋氣，惡狠狠看著他們。全班也跟著倒吸一口氣。
    大家可能奇怪，不就是安排個人坐我旁邊，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是這樣，我獨來獨往慣了，不喜歡別人幹擾，自恃成績好，向老師要求單獨坐一個座位，老師也答應了。之後有不知好歹，通過什麼關係想坐到我旁邊的，都被我威脅甚至揍過，所以大家都默認我旁邊的位置是“神聖不可侵犯”的。這樣一來…
    班主任此時也注意到了我的不悅，忙陪笑道：
    “範凜同學，這個…蔡同學來得比較突然，時間倉促…就暫時…委屈一下，讓他坐你旁邊空位，等新課桌來了再作打算，好吧？”
    暫且也沒辦法，看著那個叫什麼蔡小船的還搞不清楚狀況傻乎乎朝我這邊望的表情，我就氣不打一處來，索性又趴下去繼續睡，但怎麼也睡不著了。
    蔡小船在我身邊坐下，那一節課異常漫長……
    下課鈴一響，我伸著懶腰坐起準備喝點水。剛一起身就看見一隻手突然伸過來嚇我一跳。
    “你好！我叫蔡小船，之前介紹過了，還不知道同桌你的大名啊~~”
    我愣愣地看向他，看來這家夥還處於“搞不清狀況”的狀況中。
    隻是他微笑著，此時近距離的看他，劉海下一雙大眼睛忽閃著顯得格外烏黑光亮，像是有什麼磁力般吸引著我直直地盯住他。
    直到他見我遲遲不做聲，疑惑著歪了一下頭，周圍同學也看到他伸手僵在那開始議論紛紛，我才回過神，驀地站起，打開他的手徑直去接水。
    周圍又爆發一陣哄笑，還有小聲的嘲諷：“切，自不量力！”“沒揍你~等著吧！”……
    蔡小船隻怔怔地看了一下被打的手，收回抓了抓腦袋，就轉過去看書了。
    不知道為什麼，回來看他默不作聲的樣子我突然覺得有點愧疚。
    我的行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成了班裏的“風向標”，大家喜歡跟風。就比如我討厭的人，他們也會跟著討厭一樣。顯然，他們認為我討厭蔡小船了。
    我一個人，因為大家想接近我，我總是冷冷避開；
    蔡小船也一個人，卻因為他想融入大家，大家總是冷冷避開他。
    說也奇怪，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偏偏走到了一起……
    過了些日子，班主任似乎把課桌的事忘到腦後，蔡小船就這麼“理所應當”地天天坐在我旁邊。還偷看我的書知道了我的名字。
    然後他就化裝跟我很熟一樣，每天在旁邊嘀嘀咕咕抱怨：
    “老師板書不能寫慢點麼？抄得我累死…你的借我看看…”（“沒抄~！”）
    “這題怎麼這麼難啊…上次說用什麼方法來著？哎呀…你教教我…”（“自己做~！”）
    再不就是考試考糊了之後，把頭發抓得一團亂，桌上東西弄得乒乓作響以作發泄，直到我被吵得不行起身瞪他的時候，他又會一臉怨念地看向我：
    “為什麼你每天睡大覺，還能考第一呢？”
    “因為你笨！”
    ……
    於是，我們有了“語言的交流”，不過是些磕磕絆絆的鬥嘴，但是生活似乎因為這個家夥變得有趣了，哪天他不在旁邊說不定還會覺得別扭……
    結果，有一天，他就真的沒來。
    那天，看著身旁空空的座位，我莫名的煩躁。這家夥本來就成績不好，現在還學會逃課了？我氣得把他桌上的書掃到地上準備踩兩腳，看到周圍異樣的眼光又收回腳，撿起書放回桌上——我也覺得我莫名其妙了。
    放學想去找找他，卻又不知道從何處著手，突然發現這麼久我竟然沒有他任何聯係方式。他哪天要是不見了，說不定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過了幾天，就在我覺得生活又要恢複往常樣子的時候，蔡小船又出現了！
    本來想對他發火，但猛然間看到他的臉由以前的蒼白變為蠟黃的時候，我不禁皺眉：
    “這幾天幹嘛去了？”
    他隻笑笑，什麼都沒說。
    雖然有點小擔心，不過他來了，心裏好像放下了塊石頭般輕鬆了許多，甚至有絲竊喜！搞得我莫名興奮，第一次上政治課沒有睡覺。而蔡小船卻一直蔫蔫的，沒什麼精神趴在桌上假寐。
    我用手肘聳聳他，結果就見他一皺眉，接著慌忙把身體側向一邊“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我慌了神倏地站起，周圍同學因為聲響朝我們這邊看來。
    接著就紛紛捂鼻，嫌棄地看著蔡小船。
    我趕忙順了順他的背，箭一樣衝去拿拖把清理他的嘔吐物。
    蔡小船睜大眼睛僵在座位上不敢亂動，周圍同學也被我的舉動嚇到般再不做聲。我不理會還在上課的眾人，背起蔡小船就往校醫務室跑去……
    打著點滴的蔡小船又跟我露出傻乎乎感激的笑容，隻是那笑容太過虛弱，看得我有點心疼：
    “前幾天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才沒來上課？”
    “嗯。”
    “怎麼沒請病假？”
    “老毛病了，以為跟以前一樣睡一覺很快就好，結果拖了幾天…”
    “以前腸胃就不好？怎麼不去看的？”
    “麻煩嘛，再說醫藥費又貴！嗬嗬~~”
    “笨蛋！病重了花的錢更多！還有，沒好完全怎麼就來了？”
    “怕你一個人不跟我鬥嘴寂寞唄！”
    沉默。兩人間良久的沉默。
    蔡小船見我盯著他，臉紅了，我也開始覺得臉發熱。
    “你…”我賭氣般揉亂了他的頭發。雖說賭氣，心裏卻甜甜的。我不知道這是種什麼感覺，但從那一刻起，我突然萌生起要保護這個人的衝動。
    放學後，我把他送到大點的醫院，讓他好好養病，說醫藥費我負責，落下的課程我抽空來醫院給他補。臨走前，我把手機塞給他，他推拒著，說醫藥費就夠麻煩的了，看以後想辦法能不能還給我，手機說什麼不肯收。
    我佯裝生氣，也不知怎麼就說出口：
    “還想讓我以後找不到你擔心麼？”
    他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隨即低頭收下，還不放心：
    “那你呢？”
    “再去買個唄！”
    “哎…富家子弟…”
    “你…！算了，今天不跟你鬥嘴！”
    我又揉揉他的頭，匆匆地走了。
    我覺得我變了…
    之後我天天往返於學校、醫院兩點，給蔡小船補課、買營養品，當然還有鬥嘴。
    那期間我看到了各種各樣以前不曾熟悉的蔡小船：開朗的、調皮的、故作堅強的、倔強任性的…就這樣跌進蔡小船的世界，渾然不覺。
    一出院蔡小船就來上課了。我說以後要不要我接送他，他說你把我看成弱不禁風的人了麼？於是跟我相約每天清早跑步，說早晚要跟我挑戰長跑贏過我。我答應了。
    就在某天清晨，繞操場跑完幾圈的我們坐下休息。
    蔡小船兩手撐在草坪上仰首閉眼，粉唇微啟輕輕吐納呼吸。我側頭看他，朝霞傾灑在他臉上暈染成好看的緋紅，汗水順著他側臉柔和的線條緩緩流下，在初升的太陽下熠熠閃光。
    好美。
    我不知哪來的一股衝動，翻身過去吻住了他…
    蔡小船驚恐的睜大了雙眼，一下鬆了手，向後麵倒去。
    我趕緊把手墊在他腦後，驚魂甫定。
    他又開始忽閃他的大眼睛，紅了臉怯怯地看向我。我被他盯得不知所措，別過臉，沒好氣的說：
    “就是想吻你一下罷了，有那麼討厭麼？算我自作多情……”
    剛想抽手起身，他卻一下子勾住我的脖頸吻住了我。
    我略一怔，然後緊緊擁住他回應著…
    綿長的一個吻後，蔡小船起身輕輕推開我，不好意思地笑著低下了頭。
    我抬起他的下巴，輕聲道：
    “跟我交往吧！”
    他卻遲疑了。
    “怎麼？不願意？那你…剛剛什麼意思？”我怒道。
    “你別生氣啊！”蔡小船抓住我的肩，“我現在成績還不是很好，我想要追上你，還需要努力，給我時間…”
    “這跟那有什麼關係？”
    “你的理想不是T大麼？想和你考上同一個大學就要加油啊…”小船的臉又紅了，“讓我有個目標，等我考上T大，我們就交往…”
    “傻瓜…”我寵溺地揉揉他的頭發。這家夥總是能“語出驚人”。
    我知道，我就這樣陷進蔡小船的世界，再也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