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狄歲月 第二十七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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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石勒配合各路大軍攻破洛陽之後,聽了張賓的建議,馬上退出洛陽,又將兵馬錢糧屯駐在許昌。軍中多有人對張賓不在洛陽瓜分戰利品很有不滿,紛紛到石勒那裏告狀。
石勒即刻命張賓前來解釋。刁膺首先詰難道:“天下煌煌,為晉所苦久矣,我們聚義投身漢國,滅亡暴晉,士卒轉戰南北,死傷無數,今已經破洛陽,卻連一粒米都沒得到,士卒寒心,功曹有何話說?”
張賓笑道:“我們聚義反抗暴政,難道就是為了劫掠和屠殺?洛陽雖破,然而劉琨聯合索頭鮮卑雄踞晉陽,王浚協段氏驃騎虎視中原,司馬睿細心經營江南,洛陽附近各郡還都在晉人手中,此非分利天下之時!而大將軍起兵六載有餘,雖殺郡守如繁星,略晉地如掃秋葉,然而卻幾無立錐之地,身為謀臣者,不以為恥,反貪念蠅頭小利,豈不遺笑天下?!”
刁膺無言以對,桃豹接話道:“功曹之言有理,然而我大軍已近十萬,每日消耗甚大,如今天下大亂,糧秣不能聚集,如果不劫掠名城大邑,軍隊將何以為繼?”
張賓打開一張地圖,然後笑道:“大家來看,據我們的探馬來報,洛陽城破之前,晉皇帝曾想過遷都壽春,苟晞在倉垣(今河南開封西北)積蓄糧秣,本來是供他們的皇帝出逃之用,然而還沒用度,洛陽已破,這批糧秣現在仍在倉垣,我軍現在許昌,應該即刻東進黃河南岸,奪取倉垣為宜!”
石勒也說道:“此事功曹已經跟我說過,今天大家既然來的如此全,就和大家說了,功曹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全軍午時造飯,然後全力進軍倉垣!”
眾人一看是石勒的主見,都不敢再言語,紛紛道了聲是便分頭準備而去。
話說石勒率大軍來到倉垣附近三十裏外紮營,放出斥候前去打探倉垣消息,又命令全軍準備攻城雲梯和攻城錘,全營上下遂一片繁忙起來。但是還沒等攻城器械準備完全,斥候就已經回報了一個喜信,明言倉垣城守怠惰,竟四門大開,防守稀鬆。石勒急忙拿出地圖翻看起來,忽而抬頭疑惑道:“倉垣地近洛陽,洛陽城破,難道他們不知?為何大白天都開著城門,不做防備?”
程遐立刻說道:“莫非知道我大軍來到,故意如此,想詐我軍?”
張賓說道:“晉人如知道我們來,必定閉門緊守,何而會開門迎敵?此必是晉人正在做著某事,還不知道我大軍來到,我們應當機立斷,火速出擊占領倉垣,先拿下再說!”
刁膺反對道:“敵情不明,冒然出擊,兵家大忌!切不可為!”
張賓無奈道:“如果眾人害怕,大將軍可給我一支軍隊,我願前去破城!”
石勒趕緊說道:“功曹是文人,這等衝鋒陷陣之事非你長項。”說完略微思索了一下喊道:“石虎!!!!”
石虎此時正在帳外,聽到呼喚,趕緊進帳,單膝跪下說道:“末將在!”
石勒說道:“你可率五千輕騎去突襲一下倉垣,切記小心,如果晉人有詐,立刻返回,不可戀戰,知道嗎?”
“是!”石虎領命而去。
話說半個時辰過去,竟不見石虎回來,石勒心中憂慮,正待派桃豹去接應,營中傳來一匹單騎的馬蹄聲,馬上之人大聲呼道:“石虎將軍已拿下倉垣,請大將軍即刻率軍入城!”
石勒大喜,急忙命令拔營,全軍一起進入到倉垣。一路上,石勒雖然欣喜,但是還是疑惑晉人為何對倉垣如此重鎮怠於防守,入城之後,立刻將俘虜士兵抓來詢問。
石勒問道:“你們的郡守王讚呢?”
士兵惶恐的答道:“洛陽城破後,豫章王(司馬端,為懷帝司馬熾次子)從洛陽逃到這裏,後來苟大將軍(苟晞)率軍從蒙城(今河南省商丘市)來接應,王郡守隨同苟大將軍的部隊一起先期護送豫章王去蒙城了!”
石勒又問:“你等為何不閉門守城,而大開四門?”
士兵又答道:“本說好今日王郡守回城拉運糧秣,大軍就要到,我們才打開城門,不想竟被大將軍您搶先入了城,還望饒命!”
石勒揮手命人將士兵帶下,張賓立刻進言道:“想那王讚不久就會回來,如今並不知道城池已經在我們手裏,不如將計就計!”
石勒笑道:“功曹之意甚和我心!”
卻說王讚率軍返回,看到倉垣城門盡開,對左右說道:“這個城守,說他什麼好,就算知道我們將要返回,也不該如此行事,倉垣地近京畿,如果匈奴人來偷襲,怎麼辦?火速回城!”
眾人領命和王讚一起策馬進入城池,剛一入城,就聽見城門關閉,遂轉身責難道:“就要押運糧秣去蒙城,關什麼城門?!”
隻見城樓上一人答道:“關門隻為打狗!”
王讚抬眼望去,看見是石勒,心中大驚,忙對眾軍說道:“突圍!突圍!”可是還沒喊完,他帶來的兩千士兵都已經被射成了刺蝟,紛紛落馬,大將孔萇一個策馬加速,來到王讚身邊,隻一隻手就給生擒了過來,士兵一擁而上,將王讚五花大綁,綁到郡守府中,聽候發落。
隻見石勒高坐堂上,對王讚說道:“上次攻打倉垣,曾與郡守交手,未分勝負,今日可否服氣?!
王讚不屑的說道:“一個羯人,下等奴隸,隻會使這破詐計而已!”
石勒大怒,罵道:“禍亂天下,魚肉百姓的就是你這等畜生吧!來呀,拖出去砍了!”說話間兩個衛兵進來架起王讚就拖了出去,王讚仍然破口大罵,直到一刀落下,聲音立止。而石勒最聽不得人們如此數落自己,一時竟有些失控起來。
張賓趕緊上前安慰道:“大將軍何必計較一個瘋狗之話!”
石勒沉靜下來說道:“張賓你是晉人,說實話,你是否也看不起我們羯人?”
張賓說道:“我如果看不起大將軍,為何來投靠?大將軍不用為此多慮,還是考慮一下眼下如何行為為宜。”
石勒說道:“想必你心中定有盤算,快快說來吧!”
張賓說道:“如今王讚不知倉垣被破,落到我等之手,那苟晞同樣不知道,我們也可將計就計,詐成運糧的王讚部隊入蒙城,一戰就可活捉了苟晞!”
石勒笑道:“我也是如此想,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就出發!”
話說苟晞自從洛陽城破之後,依仗自己曾經是懷帝(司馬熾)封過的大將軍(崇官,為天下兵馬總指揮),也在蒙城建立行台,發布朝廷詔書。自從在倉垣接到豫章王(司馬端),就想擁立豫章王為新君,號召四方。隻因為剛剛被曹嶷擊敗,軍隊士氣低落,又缺乏糧秣,才將此事暫且擱置,此番命令王讚回倉垣取糧,隻等糧食到來,就準備冊封豫章王為太子的大典。
石勒大軍假扮運糧大隊,一路走到蒙城,見四門緊閉,石勒於暗處對眾將說道:“苟晞不虧是天下名將,非常謹慎,但是此番必定生擒此人!”然後吩咐道:“我們羯人張相與膚色與晉人大不相同,不可前去叫門,王陽,吳豫,你們是晉人,就由你們扮作晉軍前去!”
王陽問道:“如果對方要見王讚才開門,怎麼辦?”
張賓說道:“就說附近匈奴、流民甚多,王郡守率兵在四周警戒,他們必定不疑慮!”
王陽點頭隨即帶著糧隊前去叫門。石勒等人在後麵看到王陽和城上看守對話多時,城門不開,正憂慮間,突然看到城門聲響,大門緩緩開啟,如釋重負,還未命令,後麵的石虎就等不及了,一人策馬闖入城中而去。
石勒看到,急忙吼道:“殺入城去,生擒苟晞者,賞糧食千斛!”眾人一聽,都勇氣十足的衝入城中!
而此時苟晞正在指揮人手將蒙城的糧倉清理幹淨,準備屯放王讚馬上要領來的糧秣,但是忽然聽到城中一片騷亂,慌忙從倉庫出來,想返回軍營取馬,但是還沒走到,就被趕來的石虎用馬匹撞到,被隨後趕來的羯族士兵用鐵鏈拴住脖頸,擒拿起來。而豫章王此時正在府中小憩,對於變故一無所知,直到被擒住還是一頭霧水,與苟晞一起被壓到了蒙城郡府之中。
石勒此時已經安穩的坐在府中主案堂椅之上,看著階下的豫章王(司馬端)說道:“你就是豫章王?”
豫章王年僅十四歲,早被眼前這個魁梧的高鼻深眼白色皮膚的大漢嚇壞,不敢言語。石勒怒氣道:“禍亂天下的就是你們司馬家的人,我不願見此人,拖下去!”話音剛落,兩個衛士就將豫章王拖出殿外斬首。
而苟晞麵不改色,心不跳,不為所動。石勒笑道:“當年將軍曾勸我投效晉國,今日洛陽陷落,將軍為我所擒,還有何話可說?”
苟晞也笑道:“自古勝者王侯,敗者賊!今日之事,不過一死而已,請石將軍趕緊讓我就戮,無話可說!”
石勒笑道:“苟將軍為人薄情寡恩,刻薄的很,這是你失敗的原因,然而你自從身處藩鎮之位,打仗勝多負少,治軍有方,這也是你的長處,如果不棄,就在我營中任個左司馬(軍事行政官),你看如何?”
苟晞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石將軍果然是個英雄,我願聽你的差遣!”
石勒一聽苟晞願意投降,心中大喜,急忙下來為苟晞解開繩索,與其攜手走進內堂而去。刁膺,張賓等人麵麵相覷,一時間竟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