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狄歲月  第十四回 王導謀琅琊任揚州 石勒勇汲桑破鄴城(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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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懷帝永嘉元年(公元307年)初,東海王司馬越在擁立了武帝(司馬炎)第二十五子豫章王司馬熾繼位之後,逐步掌握了大晉實權(八王之亂結束),鑒於紛亂複雜的地方形勢,將地方藩鎮的大員進行了調整,封自己的兄長高密王司馬略為荊州刺史、都督荊州諸軍事,鎮守襄陽(今湖北省襄樊市),替代病故的原荊州刺史劉弘;封自己的弟弟南陽王司馬模為征西大將軍(征鎮級將軍都為晉一品,開府權),都督秦雍梁三州諸軍事,鎮守長安(今陝西省西安市);封自己的弟弟新蔡王司馬騰為都督司隸、冀州諸軍事,鎮守鄴城(今河北省臨漳縣西南);王浚則升任驃騎大將軍(崇官),都督東夷河北諸軍事,幽州刺史,鎮守薊城(今北京市西南)。
    而就在詔命發出不久,一封江南密信也由建業發出遞送到洛陽東海王府之中,東海王仔細看過,不禁喜上眉梢,即刻命人將傅祗、荀藩、荀組、周馥、潘濤、劉興等一班朝廷輔臣叫到自己府中計議,待到眾人來到,東海王便將信箋發給眾人傳閱。
    大家看完之後,都不禁有了輕鬆之色,於是東海王說道:“自從前年陳敏背叛朝廷,在江南割據,孤曾調遣了征東大將軍劉準和荊州都護陶侃聯合討伐,雖說小有勝利,但是還是不能克複建業(今南京),如今,陳敏失德,江南大姓士族顧榮、賀循和周玘都有了背叛他而歸附朝廷的意思,想必收複江南,指日可待,諸位有什麼意見,可就現在議一下。”
    劉興(劉琨兄)暢言道:“往年陳敏擊斬石冰,此人勇力非凡,即便江左士族有歸附朝廷之心,還怕難以應付陳敏凶悍,朝廷應當從徐州或荊州調派援軍,予以呼應支援,方能成功!”
    東海王馬上接道:“荊州如今多事,劉弘又剛剛病逝,孤已經指令壽春的劉準率軍南下,作為呼應。”
    劉興麵色不屑,問道:“往年伐石冰,劉準歸縮壽春,不敢接敵,如今伐陳敏,劉準又能強到哪去?”
    東海王一怔,說道:“那按劉長史(洛陽長史,千石,五品)之意,該調派何人前去?”
    劉興尚未答話,就聽得一人說道:“大王不棄,下官願意前往!”
    眾人抬眼看去,正是河南尹(洛陽市長)周馥!劉興立刻說道:“下官也是這個意思,周馥祖上都是武將出身,更兼周馥幾年來獨守東台,威震四方,如能讓周馥領徐州之兵南下策應,此事必成!”
    東海王向眾人望去,大家也都點頭稱是,於是東海王對周馥說道:“身處廟堂,不比遠涉江湖,既然大家保舉你,孤就讓朝廷發下詔命,任命你為平東將軍兼都督徐州諸軍事,接替劉準鎮守壽春,望你不負朝廷厚望,配合江南士族,一舉收複江南!”
    周馥立刻跪倒,說道:“下官必定竭盡全力!”
    話說顧榮接到朝廷發給的準確答複後,就從建業出發,再次前往周家找周玘商量起兵之事。顧榮進入周府,一路走來,眼見亭台樓閣,如昨日之景,而心中卻憂愁不堪,再無當年起兵滅賊時的暢快,在管家的指引下,心思沉重的來到大廳與周玘會麵。
    周玘一見到顧榮就後悔的說道:“往年我看出陳敏反心,本想讓甘卓和他結為親家,化解此人反叛之心,不想他最終還是反了,如今,江南一片混亂,我有罪啊!”
    顧榮勸慰道:“周公不必如此,我已經秘密和朝廷聯絡,朝廷委派周馥前來接應我們,那陳敏在荊州被陶侃擊敗,西麵失去屏障,朝廷從北麵率軍南下,我等在建業策應,一旦拿下建業,則江東各地可傳檄而定!”
    周玘說道:“如今建業兵權都在甘卓之手,他和陳敏是兒女親家,我們有把握說服他投向我方嗎?”
    顧榮說道:“甘卓與陳敏之結合,乃我等江左士族大家之撮合,甘卓心中,士族之分量難道還不如他一個女兒?我等可修書一封,勸慰與他,他必投向我方,大事可成!”
    於是二人商議妥當,又與賀循、華譚等江左名士聯名書信一封,秘密讓人帶往建業甘卓府上。
    話說甘卓雖深受陳敏信任,但是對陳敏治理江南的行為也頗有微詞,隻是礙於親家之麵,不明就裏而已。忽聞的顧榮有信送至府中,忙取了信件,屏退左右仔細閱讀起來。
    甘卓老弟細讀:
    陳敏割據江東,雖深信任用我等江左士族大家,不過爾耳。如能成割據,就霸業,則我等必與弟合力完成。然今日之勢,還有希翼與萬一?陳敏庶幾之才,素無帝王之心,所就政務,朝令夕改,反複無常,民無所忠,士無所就,以致亂世耳。我等受其高位,日間渾渾噩噩,待朝廷一軍到來,我等頭顱必置於匣中擺放於廟堂之上,手書叛逆顧榮、甘卓之首,此萬世之羞辱也!望弟審時度勢,與我等合力誅戮此賊,則家室可安,朝廷名望不散,而汗青留名也!
    世友顧榮、周玘、華譚、賀循手書。
    甘卓看完信箋,即刻大聲呼喊道:“管家!管家!”
    管家一路小跑來到甘卓麵前答應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甘卓說道:“你帶人到陳敏府上,將小女接回來,就說我偶感風寒,病榻前無人照料周全,忽而想念女兒,特接回家小住幾日,切勿說漏了嘴,去吧!”
    管家答道:“小人明白,這就去辦!”
    當天,管家就從陳家將甘卓女兒接了回來,甘卓一看女兒回來,便吩咐將建業所有軍隊兵器全部集結到秦淮河以南,並與顧榮、周玘等人會合一處,聯合討伐陳敏。陳敏得知之後,又氣又惱,率領直屬部隊一萬多人,來到秦淮河北岸與甘卓等人對持。
    陳敏將士兵沿河岸列好陣勢,就於馬上大罵對岸顧榮眾人道:“江南士族,最無信義,恨當初沒聽我弟陳處之言,將你們這群無恥敗類全殺了!”
    顧榮沒有理會陳敏謾罵,反到看到陳敏所帶士兵大多是江南子弟,便在對岸喊道:“河北的將士們,你們都是江左子弟,看在周玘、賀循等人的薄麵上,才投軍擁護他陳敏,如今江左盡數叛逃此人,你等怎還給他賣命,將來有何麵目見家中父老?!快快散去吧!”
    顧榮喊完,即刻命令士兵一起向北岸喊去,陳敏的部隊開始議論動搖,陳敏見到,隨手斬殺了身邊幾個竊竊私語的士兵,其他士兵一看,害怕被殺,竟一哄而散,陳敏也無法阻止,隻得帶上弟弟陳處等一幹心腹往江北逃去。
    話說周馥來到壽春之後,接替了征東大將軍劉準的府邸,即刻率軍南下,正好和陳敏北逃的一幹人等撞了滿懷,陳敏遂被周馥擒拿斬殺,將首級呈送到洛陽,並上表為江南士族大家的顧榮、賀循、周玘、甘卓等人請功。
    陳敏的首級和請功的表冊很快就傳遞到了京都洛陽。東海王司馬越大喜,即刻傳令顧榮、賀循等人到京任職,並準備了豐盛的酒宴邀請京都百官,一起慶賀。
    酒宴上,百官無不喜悅,獨有一人若有所思,他就是王導(字茂弘)。王導屬於大晉士族大家琅琊王家第一代王覽的嫡長孫,從出生起就被族兄王衍(字夷甫)接到洛陽京都,重點培養。所以他從很小就聲望很大,名滿全國。他心中深深懂得自己的琅琊王家能在大晉如此輝煌,是緊緊依靠皇室力量的結果,而皇室力量能夠鞏固政權,也多靠諸如琅琊王家這樣的名門望族支持,而此時,他並不為自己的前途憂慮,他憂慮的是整個朝廷。如今,西南益州幾乎全境淪喪,羅尚苦苦支撐一隅之地,北方匈奴人幾乎占據了整個並州西部,隨時有威脅京畿的可能,而其他諸如冀州、兗州、青州、豫州這些中原之地,也是流民遍地,盜賊四起,在這樣的時刻,朝廷僅僅為一次江南平亂之事而大擺筵席,王導心中是厭惡的,但是同時又讓他看到了另一種希望,他心中仔細琢磨著,揣測著,等待宴席結束,他就來到堂兄長王衍家中商議。
    王衍一見到王導,就隨口問道:“今日皇帝宴請眾臣,本是歡喜之事,我看你一直悶悶不樂,到是為何啊?”
    王導哀歎道:“如今北方禍事不斷,朝廷萬一難以招架,我怕我們琅琊王家連個後代都剩不下啊!”
    王衍不屑的說道:“茂弘何出此晦氣之言?!”
    王導答道:“如今南方雖然平定,但非朝廷之功,也非朝廷之喜?!”
    王衍問道:“哦?你說說。”
    王導分析道:“此次江南平息陳敏反叛,多靠江南士族之力,雖說他們表麵上服從朝廷,但東吳亡國不過數十年,這些人大多是東吳舊臣之後,對大晉之感情自然不比我們,如果不設一王以鎮之,恐將來難免還會出事,現今我大晉北方禍亂未平,南方可不能再出亂子了!”
    王衍笑道:“這點,東海王早有計議,他不已經讓皇帝(晉懷帝司馬熾)下旨招那些江南士族來京任職了嗎?這就是權衡他們。”
    王導搖頭道:“雖說如此,我看顧榮、賀循他們未必來的了京都!如果他們不來京都,在江東又以大戶家族自居,朝廷當如何處之?”
    王衍一時沒有說話,王導接著說道:“東海王乃是皇室遠親(東海王為司馬懿弟司馬馗之孫,不算皇室直係親屬),能身居輔臣,權握天下,靠的難道不是我們琅琊王家和諸多北方士族的支持嗎?”
    王衍啞然問道:“不知茂弘想說什麼?”
    王導接道:“前些時候新蔡王鎮鄴城,南陽王鎮長安,高密王鎮荊州,朝廷形勢,莫不如此,何不保奏一王出鎮揚州,訪三王例,則江南無憂矣!而我等王家之人依靠這些藩王出任地方刺史或都督一職,作為藩王左右,如兄長和東海王在朝廷一樣,執掌地方,則亂事再多,也難動搖我王家基礎,此萬世之功也,兄長不能不慮!”
    王衍沉思片刻,脫口說出:“我知道你素與琅琊王司馬睿(司馬懿第五子老琅琊王司馬伷之孫)交厚,莫非想讓他出任揚州?”
    王導說道:“弟正有此意,那琅琊王一門封地本在琅琊,與我們琅琊王家盤根錯節,如能讓他出任揚州,則北方再亂,我們仍能安居江東,望兄長三思!”
    王衍又是沉默片刻,說道:“此事還需疏通一人,定可成功!”
    王導急忙問:“何人?”
    王衍說道:“東海王平日最寵愛他的正室裴氏,如果能讓裴氏在東海王麵前說話,則此事定而無疑!你可去說服此人,至於我王家其他人等,我自會周密安排,你勿煩惱了!”
    王導得到啟示,即刻快馬來到了琅琊王司馬睿府邸拜會。琅琊王見王導如此興奮而來,就在廳前問道:“茂弘為何如此高興,可與宴會之上形同兩人?”
    王導說道:“大王居住京都,可知道安危否?”
    琅琊王詫異的問道:“茂弘何出此言?”
    王導說道:“大王何不效法諸藩王,出鎮地方,以策萬全?!”
    琅琊王笑道:“又為此事而來,你前些日子不是找孤說過嗎?隻是那東海王隻封賞自家兄弟,對孤倒是冷清許多。”
    王導說道:“如今可有了一個好機會,不知大王肯聽我安排否?”
    琅琊王說道:“如有此等機會,孤自然聽你安排。”
    王導說道:“好!自今日起,你每日到東海王府去給裴妃請安,不知大王可做到否?”
    琅琊王雖然不解,但是還是說道:“孤雖然與裴妃交往一般,但按族譜,孤是他的堂侄輩,去請安自是沒有問題,但為何要如此?”
    王導說道:“大王一族之興衰,就靠大王此舉,過不了多久,我定讓大王有所收獲!”
    話說東海王請求下發調顧榮登江左名士來京任職的詔書下發數月,卻不見他們來到京城,後地方官吏奏報,才得知他們接到詔書後是曾向北而來,但是看到北方淩亂,害怕卷入其中,又轉頭回到南方而去,東海王得知,氣憤不已,遂下令讓徐州刺史裴盾(裴妃之兄)用兵甲將他們綁來,但是裴盾念及他們都是江南士族大家,不忍動手,遂又對東海王命令陰奉陽違,東海王更加惱火,來到家中後院找自己正室裴氏理論。
    裴妃見到東海王氣憤的到來,遂問道:“不知大王受了何人之氣,如此不快?!”
    東海王瞥了裴妃一眼,便不滿的說道:“那些江南士族,都是膽小怕事之輩,竟不奉詔命,不來京都,孤叫你那好哥哥裴盾前去押解來,他又不肯,反倒叫孤難做,這到底是何道理?”
    裴妃笑道:“原來是如此小事,大王何必傷懷?”
    東海王不解的問道:“小事?此事關係到朝廷在江南之權威,關係江南是否歸心朝廷,怎麼能說是小事?”
    裴妃說道:“既然他們不肯來,大王何不調遣一王前去統馭他們,不也是一樣效果?”
    東海王突然豁然開朗,忽而又沉悶下來,說道:“雖然你所講有理,但是調何人前去方為合適呢?”
    裴妃說道:“朝廷大事,我一個女人自是不懂,但是要是宗室之事,我倒可以推舉一個人!”
    東海王忙問道:“夫人請講!”
    裴妃答道:“琅琊王司馬睿!”
    東海王思慮起來,一時間陷入了沉默。裴妃見他不說話,忙說道:“大王分封藩王向來隻給自己兄弟族人,那琅琊王雖然不和大王一脈,但畢竟你們都出自景王(司馬懿)或景王兄弟之後,都是宗室之人,有何不放心?且大王在朝廷能呼風喚雨,靠的不是琅琊王家嗎?琅琊王和他們琅琊王家從三代之前就交往深厚,如能任用此人去江南,也可穩固朝中王衍等人對大王的忠誠不是?”
    東海王又想了半天,才慢慢開口,說道:“夫人之話有理,孤明日就叫三台(尚書台,禦史台,禮賓台)擬旨。”
    話說琅琊王每日給裴妃請安之前,都會叫王導來到府中商議一陣,這日,兩人像往常一樣在府中議事,突然門房來報,宮裏來的公公前來傳旨,二人遂慌忙走了出來接旨,公公一看他二人,先是一怔,然後笑道:“原來二位都在此,省得我兩個地方跑了,琅琊王,王導接旨!”
    二人慌忙跪下,隻見公公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琅琊王司馬睿忠心體國,勤勉任事,特加封安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往鎮建業,軍谘祭酒王導,文采出眾,品德高尚,加封安東司馬,會同琅琊王一起往鎮建業,欽此!
    “臣,琅琊王司馬睿領旨謝恩!”“臣,王導領旨謝恩!”
    琅琊王拿到詔書,非常興奮,打發走傳旨公公後,即刻讓人準備馬匹,往去謝裴妃,卻被王導阻攔,王導問道:“大王欲要何往?”
    琅琊王說道:“孤今日得外放揚州,多虧裴妃之力,當然要去東海王府謝恩了!”
    王導搖頭道:“大王不可,俗話說,大恩不言謝!那東海王最善猜忌,從來不封自己族弟以外之王出任藩鎮,如果讓他起了疑心,事情倒會辦砸!我看大王與我應早早收拾東西南行,將來在建業立穩腳跟,還怕沒有機會報答裴妃之恩嗎?”
    琅琊王點頭說道:“就按茂弘之言!”
    東海王本想親自去送琅琊王司馬睿和王導上任,但是忽聞二人已經在接旨之後就舉家出城上任而去,雖心中有些芥蒂,但也理解二人心情,就不去計較,然而,一封從北方快馬傳來的信件卻讓東海王稍稍安定的心又起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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